他还记得那一天,飞机落地之后下了一场大雨,就如他失去她的那天一样,他一路淋着雨回去,屋里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万澳元,大概是父亲曾经留给他的生活费。
程津珩将淋得半透的毛衣一点一点洗干净然后晾在窗前,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一阵雨,他忍不住走出去,站在院子中间的石板路上。
有谁能知道,那一夜她到底淋了多久的雨。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雨不算小,不一会便将他淋了个彻彻底底,他闭着双目,微微仰着面,感受着雨水滴在身上微凉的感觉,一只蜗牛已经悄悄爬过他的鞋面,向一旁的草丛爬去,他仿若失去知觉一般任由阵雨在他头上下了一场又一场,最后,他终于张开眼眸,看着远处清逸的天空。
“答应我,林梦。”他轻缓的声线响起,“一定要好好活着。”然后他在心中念出了最后两个字,等我!
三天后,程津珩离开了那栋房子,重新搬回了学校的学生宿舍,又将一万澳元匿名捐赠给当地的一所儿童福利院,就在那时,他看到儿童福利院被父母遗弃的或残缺或封闭的孩子,第一次生出想要创办慈善机构的想法。
既然他无法照顾那个他最想照顾的,至少他可以帮助其他人,这样的决定,既是为了那些没人照顾的孩子,也是为了他想要找到的女孩。
可一个人在墨尔本的生活并不轻松,在未考取律师执照之前,程津珩一直在打一些散碎的零工,工资不多,但胜在自由,这让他有一些时间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两年后,他成功考取墨尔本大学法学硕士,并在同年考取了律师执照,选择继续攻读博士,不过令人绝望的是,他一直收不到林梦的消息,就在那两年,他学会了无缘无故的发呆,生活中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变成他们此刻唯一的联结,他喜欢这样静静的坐着,就好像可以安安静静的与她待上一会,好像耳边就可以听到她天真的笑。
时间仿佛可以渐渐抚平他心里的痛,却无法抚平他灵魂的缺失。
又过了两年,他已经成为墨尔本十分有名的华人律师,可找不到她仿佛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伴随着所有的功成名就,他所坚持的,也是唯一支撑他的动力就是找到她,后来,他真的如自己所愿,成功创办了一家儿童慈善机构。
注册前夜,他的朋友曾经问他,“名字想好了吗?”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其实关于名字,他几乎不用思考,“Lincy”!这所儿童慈善机构因她而办,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他万般无奈下的自欺欺人,他可以照顾所有“Lincy”旗下的孩子,却无法照顾他最想要照顾的那一个。
随着派回国的人越多,他的失望就越大,中国太大,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不异于大海捞针,后来,他开始惧怕回国,如果不回国,他知道她就在那里,可是一旦回去,他就会彻底失掉她的方向。
而他……就这样自欺欺人了整整十年。
程津珩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窗外雨势渐大,彻底模糊了他的样子,他伸出温热的掌心,将窗户上的水雾抹掉露出清晰的模样来,十年了,不管曾经多么挣扎痛苦,至少他真的找到她了不是吗?他缓慢而动容的微笑起来,温和的目光中渐渐生出一层水雾,原来命运真的愿意怜悯他,就在他即将陷入彻底绝望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陷入了自我封闭状态,她把自己困在家里,拒绝任何人的电话,拒绝任何工作,也拒绝任何人的来访,苏念曾经几次来找她都被她悄无声息的拒之门外。
苏念不免有些心慌,自从与林清相识以来她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无措之下,她只能来到暮氏集团找暮珞柽。
此时,暮珞柽刚刚结束一场团队会议,一出门便看到苏念落寞的坐在会议室外,他心中已然知晓她的来意,叹息着走过去,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一进门苏念便忍不住质问。
暮珞柽默默放下手里的文件,背对着她,淡淡道:“她心里的人回来了。”
“什么?”苏念诧异的走上前去,“你说谁?”
暮珞柽悄悄吸进一口气,然后貌似云淡风轻的将手插在胸前,悠然转身靠在桌沿上,“她心里的人。”
苏念脑海中立刻闪出一个名字,那是林清曾在睡梦中喊过的名字。
暮珞柽淡淡的道:“阿清从不会为了任何人堕志,除了他。”
她仿佛无法控制的将那名字念出口,“程!津!珩!”
他笑了笑,“你果然知道,不过你放心,阿清不会堕志,她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等她想明白了,自己会出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她不过是需要一个可以完全躲开程津珩的世界。
苏念有些焦急,“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她想清楚,她一向……”说到这里她不免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她一向拿你没有办法。”
他不免动容,这样听起来,他好像曾经受过阿清的宠爱,但一切都已经不复从前,程津珩的归来,让阿清彻底有了理由与他划清界限,她想要一次推开两个人,在所有的负累与欲望中找到出路,那么不管他是多么心急如焚,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克制与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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