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卓华从来不忍心责怪儿子淘气,除了那次小君君跑出去,一玩就玩儿到了晚上九点多。
那一个傍晚,他和史兰可急得都快要疯掉了,他们甚至开着车找遍了整个二环路也没有找到孩子,张卓华安慰史兰可,说孩子说不定已经回到家里了呢。
可史兰可和张卓华回到家,家里的灯还是他们匆忙跑出去找儿子大亮着的样子,房子里空无一人。
史兰可抽泣着拉住张卓华的袖子,说:“卓华,我们报警吧。”
张卓华焦头烂额,自己也心急火燎,可他还是镇定地轻拍着史兰可的脊背,温柔地安慰道:“可可,你先别慌,让我再想想君君会去哪里。”
“君君从来没有玩到这么晚不回来过!他一定是出事了……”史兰可越想越害怕,她说:“卓华,我们报警吧,说不定孩子被拐卖了,现在人贩子还不会出城,还来得及!卓华,君君一定出事了!”史兰可开始泣不成声。
张卓华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史兰可整个人都拥在怀抱里。他再次见到史兰可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过往的那一次,是她流产后他痛心地要离开她。
她失去过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君君对于史兰可来讲,几乎就是她的命。
张卓华搂着史兰可的肩膀,说“可可,先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君君什么事儿也不会有!”
他一面安慰着史兰可,一面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些,现在孩子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警察局接警后根本就不会立案侦查。
结果,张卓华刚要给一个相熟的朋友打电话想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谁知道这时候小君君却自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孩子说自己是在一个建筑工地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沙子来的,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张卓华看看眼睛哭得通红的史兰可,脸色沉了下去,他板着脸孔问儿子:“你玩儿到这么晚就不想着爸爸、妈妈会担心吗?”他拽着孩子已经脏得看不出布料本来颜色的T恤训斥道:“这几天你总跑出去玩儿,越跑越野,天色晚了也不知道回家!说你也不听,越来越得寸进尺!你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懂事儿些不行吗!”
孩子被拽疼了,爸爸生气的样子特别吓人,可平时小君君被张卓华宠惯了,哪里肯服硬的,他心里一个不服气就顶嘴过去,跟张卓华对着喊:“小凝子和海洋都是那么晚回去的!萝卜是他奶奶打车过来接的!胡奶奶一句话都没有骂他!就只有你才对我这么凶!”
张卓华动了气,他才说了几句,这孩子就扬着小脑袋瓜跟他顶几句!
他肝火一动,上去一脚就踢在了小君君的屁股上,怒道:“你玩儿到这么晚,让爸爸、妈妈担心,你还振振有词,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小孩子没被打疼,但是被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爸爸打了,一下子就伤心了。他自己心底念着:小君君是男子汉,不能哭!
可泪珠儿还是在眼眶里打着转转,闪闪地盈着水光。君君扭着脖子跟爸爸对峙,两个小鼻孔气得一张一翕的:“那我下回早点儿回来,总行了吧!”那语气相当地倔qiáng不屈。
“你这是什么态度!”张卓华气结,对着孩子的屁股又是一脚,这一脚的力道可真是踢得有点儿重了。
小君君勇敢地跟张卓华对视着,表qíng很是宁死不屈,眼泪却不受控制刷地流下来了,他嘴唇向下一撇一撇地,哭得好难过。
史兰可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张卓华打孩子,她心里头有一千一万个心疼,可她也深知,作为父母,管教孩子要意见一致,就算心里的想法再不一样,也不可以这个时候在孩子的跟前争辩。
孩子一句话也不肯说,就那样瞪着张卓华,眼泪流个不停。
“说话啊!”此刻的张卓华异常地bào躁,他怒道:“那么晚了,你还不回来,万一出了什么危险怎么办!你没看到你妈妈因为担心你急成个什么样子!?下次你要是再这么晚还不回来,我还揍你!”
张卓华冲君君的小房间一指,说:“滚回房间去!洗漱,然后给我早点儿睡觉!明天开始,只有周末两天可以出去,晚上吃饭以前必须回家!记住没?”
小君君不应声。
张卓华杨高声音,又问了一句:“我问你,记住了没!?”
小男孩儿憋屈地点点头,抽抽噎噎地走过去扭开自己小房间的门,进去了。
张卓华回过身,正看到史兰可站起来,面无表qíng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张卓华叹了口气,然后走到沙发边上,缓缓地坐下去,有气无力。
他点燃了一支烟,顺手关了客厅里所有的灯,任黑暗里燃着的烟尾明明灭灭的红色若隐若现地伴着无声的身影一起孤独下去。
从复婚那天起,他们的状态就一直是这样的。
史兰可对他不是十分冷淡、也不是非常地热络,在孩子的面前,他们就像寻常夫妻那样说着平常的话,看不出什么异常。
君君不在的时候,史兰可面对他,就会异常地沉默。
张卓华想靠近她、想打开她的心结,可每每自己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营造一些温馨的气氛讨好史兰可时,她就会定定地看住他,那冰冷的目光看得他心慌意乱。
最后,那讨好就变成了心虚,在史兰可的心灰意冷面前彻底败下阵来。
其实,张卓华一直都是一个不怎么懂得表达自己的人。
恋爱的时候,史兰可是最主动的那一个,他只要跟着史兰可的步子走就好。再往前,就是苏绡。
苏绡是一个气质很优雅的女孩儿,大学本科和张卓华在一个班级。
大学期间的张卓华是院系里的风云人物,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各种女孩子恋慕目光的追逐。
那些个目光里,偏偏苏绡是最特别的一个。
苏绡是有男朋友的,可是这个男人比苏绡大了六岁,是网上认识的,是个白手起家的商人,叫薛峰,据说他认识苏绡的时候刚刚和结婚半年的妻子离异。
苏绡父母双方都是是书香世家,她父亲对她的管教一直都十分严厉,根本就不可能同意这份恋qíng的存在。
苏绡的父亲很快就察觉到女儿是在恋爱,知道后,他开始严格地限制苏绡出行,平日里的训斥更是无休无止,最后闹得苏绡身心俱疲。
那时候,张卓华是班级里最耀眼的男生,苏绡悲伤地和薛峰分手后,或许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许真的是想重新开始一段感qíng,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张卓华。
张卓华就那样,第一次谈恋爱了。
他被这个女孩儿眼神里淡淡的忧郁和唇角微微上扬时的美丽笑容所深深吸引。
两个人谁也没有第一个开口,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这段曾经是张卓华心里最美好的恋qíng,最后无疾而终。苏绡带着歉意却十分坚定的心qíng回到了薛峰的怀抱。
张卓华那时候曾经自嘲地笑话自己——
原来千帆过尽,自己竟然给人家作了个备胎!
实在是讽刺。
后来的后来,是史兰可温暖了他冰冷的心。
他几乎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去憎恨苏绡的无qíng和决绝,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心力,一个史兰可就闹到他焦头烂额了。
可是好奇怪,他从不讨厌她。
再后来,他爱上了她。
某次同学聚会,张卓华见到苏绡和她可爱的小女儿,他微笑着坦然面对了她。
他发现,千帆过尽,苏绡也不过是他生命里存在过的一个女孩儿,美好,但终究是过去了。
他唯一想拥有和珍惜的女人,却成了心底最疼的一个角落,因为他把她弄丢了,他把他的可可弄丢了。
可是他知道,他之所以在那里,就是在等待着她。
……
夜色浓深,张卓华静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他把烟蒂放进烟灰缸里,然后又去烟盒里抽出来一只,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就抽完了半盒的烟。
今晚动手打了儿子,他也心疼。可男孩子这么小,现在不管教,长大了以后就会越来越皮。
张卓华看了下手表,十一点一刻。
他苦笑了下,心想,都已经这么晚了,可可和儿子应该都睡下了吧。
他不想回到自己冷冰冰的房间里去,那里等待着他的只有一张和跟他的心一样冰冷的chuáng铺。
没有她的chuáng上,怎么会温暖呢?
张卓华没有点燃手上的那支烟,只是把它收在手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然而,史兰可的房门忽然打开了,远远地透出一点光亮来。
她摸黑走到茶几边上摸索到了自己的杯子,大概是口渴了想喝水。
眼睛早就习惯了黑暗的张卓华不动声色地看着史兰可——
她就那么近近在眼前,就在他的身边,近到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她。
史兰可直起身子喝了口水,然后把杯子放了回去。
她刚把水杯放回去,手却冷不防地被一只温暖的大掌牢牢地捉住!
史兰可一惊。
“可可……”张卓华声音涩涩地开口唤着她的名字。
黑暗里,史兰可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只能反shexing地伸手去开灯,听了这声音却是一顿,手停在了半空中,静静地等着张卓华的声音响起来。
……
我爱你,一直爱你
“你……睡着了吗?”张卓华握着史兰可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却是轻轻地松开了。
史兰可已经平静下来,她淡淡地说:“还没有,我喝口水,然后想看看君君去。”
“对不起……”张卓华觉得自己的喉咙gān哑着,他心里难过,说出来的话也涩涩的,他说:“我今天对君君下手太重了。”
“你不知道君君有多喜欢你吗?”史兰可一下子激动起来,回头冲张卓华说:“你可以好好和孩子说的,你就踢了儿子两下,我知道你有分寸,可是你伤了孩子的心!”
君君的房门忽然打开了,明亮的白光照进客厅里,一张已经哭花了的小脸出现在房门口。
史兰可和张卓华都是一愣。
君君小身板笔直地站立在门口,他咬了咬唇,委屈地说:“爸爸、妈妈,我知道自己晚回家你们是会担心的,可是爸爸……我真的不是故意气你、跟你犟嘴的!”
张卓华怔怔地看着儿子伤心的模样,心被碾压成一片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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