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雨跪坐在蓝氏的身侧,仿若不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静默侍奉。
精舍的门被人拉开, 穿着麻布僧衣的年轻僧人走了进来, 牙白的皮肤如美玉般晶莹透明,长眉入鬓,凤眼微微上挑,鼻梁既挺且直, 嘴唇微微泛着粉红, 若非三千烦恼丝尽去,仿若翩翩公子一般。
他眼皮微微下垂,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放到了桌前, “师父,茶叶取来了。”
“你也坐下来同饮吧。”玄苦抬头瞧了自己的弟子一眼。
无欢盘腿坐在了玄苦的身侧。
玄苦解下手中的佛珠亲自从暖笼中拿出水壶,“这是今天晨间从竹林中取的水,最合宜泡茶。”
用热水冲烫了紫砂竹节杯之后,又打开木盒,取了里面的茶叶出来,“这是明前在后山老茶树上取的茶,虽非名贵,却别有一番风味。”
夏小雨忍不住观察玄苦和婆婆蓝氏,两人之间虽无什么暖昧举动,堂堂方丈亲自泡茶招待,又特意让无欢陪同,本身就说明一切。
她瞧着仿若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无欢,世人说贺兰永是京中第一美男,说起来真正的第一美男应该是无欢才对,真正的美男子,是不畏惧光头和粗布麻衣的。
仔细观察,无欢遗传了婆婆的好皮肤,若是挡住嘴巴只看眉眼与婆婆更是像是惊人,至于嘴形和下巴,应该是像玄苦的吧。
京中人是睁眼瞎吗?看不出这三个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或是看破了,不想说破?
茶泡好了,夏小雨拿起杯子品茶,她本是个俗人,却能喝出这茶的滋味来,入口微苦,咽下之后却有回甘,茶香混着竹香,让人心旷神怡。
“果然好茶。”夏小雨赞道,她抬头看向无欢,无欢只是嘴唇轻轻沾了一下茶就放下了,嘴角微微上挑,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无欢是不喜欢这茶的。
仿若已经完成了任务无欢站了起来,“师父,徒儿还要备斋饭。”
“你去吧。”玄苦略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
无欢深施了一礼,告辞离开。
他走了之后,气氛略有些尴尬了,夏小雨觉得自己像是一盏越来越亮的电灯泡,腿更是因为长时间的跪坐麻得仿佛有小虫子在到处钻,她凑到婆婆蓝氏的耳边,“母亲,山中秋凉,我去替您取件披风来。”
“去吧。”蓝氏点了点头。
夏小雨站了起来,腿已经僵得不能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搭在了丫鬟的手上,慢慢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她指了指一处躺卧的巨石,丫鬟铺上了一层油纸,又铺了毡垫,她这才坐了下来,一个婆子撑着伞替她挡雨,小丫头跪坐在地上替她揉着酸胀的脚。
不远处一个在雨中穿着蓑衣的僧人站在竹子搭成的凉亭中瞧着这一幕,嘴角透出一抹嘲讽,如斯富贵,当真让人难舍难离。
雨渐渐有些大了,腿好了许多的夏小雨带着仆役下山,走到了凉亭时,看见了站在凉亭中的无欢,“大师,可否借凉亭避雨?”
无欢一句话未说,侧身让开,夏小雨带着人走了进来,无欢站在亭中,本来他该走的,不知为何像是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山中的雨可真大。”夏小雨没话找话。
“嗯。”
“大师您曾经云游四海,想必见过更大的雨,更美的风景。”
“没什么区别。”
“什么?”
“都是一样的。色既空,空既色,于人如此,于景也是如此。小僧告辞了。”无欢深施了一礼。
“大师,等等。”夏小雨叫住了他,“我初研佛法,有许多不懂之处,可否请大师指点一二?”
无欢转过头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女人,乌发如云,肤白似雪,樱唇一点娇艳欲滴,一双杏眼微挑,笑意盈盈,梨涡轻浅,一身大红的衣裳,旁人穿怕是要流于俗艳,她穿起来却美得好似火一般,她是那个人的妻子,美若天仙却受尽冷落,“好。”鬼使神差的,无欢点了头。
珍珠紧紧握住伞,瞧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身体渐渐有些发凉。
姑娘……这是想要做什么?
别的仆役都低下头,恨不得自己从来都不在这里,什么也未曾听见,端庄的镇南侯府嫡女,汝阳侯夫人,从来都未曾与高僧无欢定下约会。
回到了暂居的精舍,她只派了春红出去告诉蓝氏的人,给蓝氏送衣裳,就坐在了梳妆台前,珍珠过来替她摘首饰。“夫人……”虽然京中大户人家,并不缺乏绯闻艳事,她却从没想过会发生在二姑娘身上。
“别叫我夫人,叫我二姑娘。”夏小雨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二姑娘,您……”
“我夏小雨,从来不是有仇不报的人。”夏小雨摘下了自己的耳饰。
“您……”
“我不与他和离,却与他虚与委蛇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夏小雨冷淡地说道,“你放心,你们的身契我早已经送回了家中,出事了绝对不会连累到你们。”析产分居,她的嫁妆早已经抬回到了私宅,陪房的身契自然是拿走了的,里外伺候的,全都是她的人,这些人绝不敢承受背主的惩罚,要知道那怕是主人谋反,奴仆举报都难免一死,更何况是这种事,一旦事发所有人都会被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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