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严肃而立的褚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面色微冷,半睁的桃花眼中不含半点情绪,那漆黑深邃的眸子似乎要将对面的人侵吞活剥一样,不算的散发出寒凉之气。即便是有黑甲覆盖,他的腹部也被利刃破开了一个血洞,此时正在汩汩的往外留着鲜血,将原本就漆黑的看不出颜色的黑袍染得更加黑的彻底。
自从那一日,他们完完全全的撕破脸之后,元桢对褚洄就再也没有留过手,父子二人仿佛是上天注定的仇敌,互相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去攻击,去损坏,去杀,去打。他们心中的信念只有一个,就是要打倒对方。
方圆几里,寸草不生。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褚洄脸色惨白,腹部的血洞位置刁钻,足以让他每动一下就仿佛是牵扯到浑身上下所有的酸痛经脉一样,撕裂般的难受。他薄唇轻抿,对元桢道:“并不快,恰巧而已。”他声音低沉如潺潺流动的溪水,如久未敲响的铜钟,带着一股令人微醺的醉人。只是对于叶挽来说醉人,对于自己老爹来说,怎么听都有些嚣张了。
“呵呵,”元桢情不自禁的哼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褚洄,还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他低低的嗤笑声从低迷逐渐变得高涨,尔后变成了放声大笑。“所以今日,你是要跟我决一死战了?”
褚洄目光微凝,漫不经心的扫过旁边横尸满地的景象,还有在他们圈外仍在不断拼杀的元家军和镇西军将士们。“即便我不是,难道你还想择日再战么。”
“是了,”元桢笑声久久未绝,好像是忍不住,又好像是在为自己而感到悲哀。“宓儿大抵死也想不到,我们终有一日是反目成仇,以身相战,不死不休。”
“你错了,”褚洄冷道,“从未心合,何来反目?”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对立面的,褚洄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要与元桢和好,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哪一天要叫元桢一声父亲。从小到大二十年,元桢想要他回去,也不过是看在他天资过人,是天生领兵帅将的好胚子,且武功身手足以能够被称为是他元桢的儿子,所以才会不断的派人接近他。
甚至到后来褚洄去了西秦,迫于无奈且另有图谋,不得不栖身于烈王府的时候,看着那权倾朝野雄霸天下的烈王,褚洄都没有过半点想要认他回来的念头。
元桢自认为对长子元烬仁至义尽,偏偏,他就从来都没有问过褚洄一句:不在父亲身边多年,你过的可好,可有人欺负你,可有想娘,想爹。就这么简单而已。
所有的软弱和亲情都被时间的长河给吞噬殆尽,元桢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褚洄要的到底是什么,自然也从未想过褚洄到底是否愿意回烈王府,喊他一声父王,继承烈王府的衣钵。
元桢微怔,不由苦笑了一声:“从未心合,原来如此。从未心合。”
他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前半生苦楚良多,甚至不惜机关算尽,用尽手段,才会得到今日这般的地位和权利。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真的有一个儿子,对自己的所有都完全不感兴趣。不要自己的钱,不要自己的权,不要名利,不要威望,甚至不屑于他良心底处仅有的那么一丁点儿父爱。
他所看重的东西,对褚洄来说,都不过是废物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元桢喃喃道。大脑中欲裂的疼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对面那身穿黑衣黑甲的小子,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不知怎么的就和那张在心底深埋多年的脸重合了。
不,他们不一样的。
一张是如丧考妣的冷脸,一张则是温暖醉人的笑颜,怎么能一样呢?
那个即便身处绝境也时常脸上带笑的少女啊,那个明明只有一个冷冰冰的馒头还非要分一半给自己,说她根本不饿的少女啊,那个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偏偏还要用尽自己的一切去爱,去疼惜的少女啊。那条在冬日里浆洗的发白甚至还打满了补丁的襦裙,就如漫天飞洒的雪花,将他的心头逐渐笼上了一层温柔又细腻的白,像是少女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正在抚摸他的心脏,带着崇拜与爱意,温声细语: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了你好久啦。
萧瑟的秋风如生冷的刀般割在元桢的脸上,手上,还有心口,让他不由自主的清醒过来。
眼角的泪痕在秋风下冻人的很,那张英俊的脸似乎下一秒就会皲裂。
元桢提起手中的剑,轻声道:“你不是她,她比你温柔的多,也不会用手中长枪对着我。”步下生风,如万钧雷霆。
即便是受伤的元桢,身上所蕴含的能量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褚洄枪尖微挑,在半空中随意挽了一个枪花,直指元桢:“我自然不是她,我没有那么蠢。”他一脚后移半步,枪尖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直朝着元桢的方向而去。隐隐约约之间,旁人似乎都能看得到枪尖所带起的电闪雷鸣。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是被他们两个所感染,整个动荡飘摇起来,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褶皱。
元桢强忍着脑中痛意,手中长剑与人合二为一,刺、挑、砍、劈,像是从他身体中长出来的一样,剑随心动,每一下都有如万钧重击,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高手过招,一招即百招。
褚洄一开始还单手捂住了腹部的伤口,到了后来不得不双手持枪,才能够足以应对元桢的进攻。他似乎是应付起来有些吃力,刚刚被干涸的血渍糊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每一下动作都会撕扯到伤口,血液飙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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