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在宅子里种这种花,人们常说,“花开荼蘼”,那结尾并不完美,让人有一种曲终人散的凄凉末路之感。可白叔叔说,开到荼蘼花事尽,那并非荼蘼的过错。正相反,旁的花都谢了,它却刚刚要盛开。荼蘼花香气淡雅,可以采做香露,结了果实还可以酿荼蘼酒。我当时只觉得,不愧是父亲的故交好友,也对制香和酿酒兴趣浓厚。
父亲也是这样,春夏时节采集的花露做给我做头油和香露水用,到了秋冬的时候,又常会酿些果酒。父亲酿的酒里我最喜欢一味紫果酒,是用山里野生的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野果酿的,那果子大小如桑椹般,色做深红,酿出的酒也是殷红欲滴,初入口觉得酸涩,可是回味极甘美。只可惜那果子在山里也采摘不多,每年酿的酒也只能得一点。
“白叔叔在吗?”
“主人不在,上月便出京去了,还没有回来呢。夫人身体不好,回别院休养了,已经派人去禀报过。巫姑娘只管住,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还是上次您来时住的梅苑的那间,那屋前屋后的早梅已经开了,有个名目叫金虎,一片金灿灿的,香得紧。”
这位权叔也是个雅人。
“有劳权叔了。”
“哎哟,您千万别和我客气了。”他说:“只可惜这趟巫先生没一同来,我记得清楚,这片早梅他也喜欢。以前在这儿住时,还曾经折了插瓶,整个冬天都供在案头。”
广华山不知下雪了没有?也不知父亲现在在哪里,穿的是不是够暖和。
“巫真呢?她住在哪儿?”
白权说:“巫真姑娘住在对面的柳苑。因为赶路疲惫,巫真姑娘没有用晚饭,就先回房休息了,还不让人去打搅她呢。”
“嗯,那我也就不去吵她了,天冷,今晚让她踏踏实实睡一觉吧。”
我告诉白权我用过饭了,他让人送了热水进来。
房间收拾得干净大方,烧着地龙,暖融融的又没有烟火气。这间宅子从外表看极其普通,可是里面的精致舒适——那真的是要住了才知道。
我洗了把脸,换了衣裳。脱鞋时才注意到鞋已经让雪浸得快湿透了,可是和文飞一起,一路走来,我竟然一点儿没觉得脚冷。现在脱鞋才注意到,脚已经冻得僵硬冰冷,掐一把都没知觉了。
不知文飞现在到家了没有,他的脚有没有冻着?他的靴子比我的只薄不厚,走的路又比我要多,只怕会冻伤……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喜事 一
屋子和我上次来住的时候还是一样,只是挂的帐子换了,湘妃竹帘也拆了去,屋里点上了香,泡好了茶——白叔叔这人一向周到。
我以前很奇怪父亲和他怎么做的好友,父亲这人……嗯,和白叔叔一比,清心寡欲象出家人。这位白叔叔,光有名有姓的姬妾就有九房,倒是正好凑成一张九美图。其他的……
父亲对什么事都极谨慎认真,他则放旷不羁。
父亲隐居山野,他则居于最繁华的京城。
但是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总让我觉得他们身上有些相通之处。
可我又看不出来。
我和父亲也说过这话,父亲只笑笑,说:“你还小。”
还小?
这话可能每个人都听过,每个长辈可能也都对自己的小辈说过。
还小,还小,一问到什么事情总是用这两个字来搪塞。
不过,我现在忽然有些明白,父亲说的还小,的确是还小。
有些事,不经历过,是不会明白的。
就象父亲以前说起他和母亲的事情,我就怔怔的听着。我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彼此看对方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自己一直寻找的那个人。父亲再说我也不明白。
可是现在……我仿佛明白了一些。
就象我在涂家庄第一次见到文飞的时候一样,那时候的感觉,我形容不上来。就象一直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投下一颗石子,波纹一圈圈的荡开,整池水都动荡起来了。
那种感觉,也难道父亲说,我还小,不明白。
有些事。不自己经历过,是不会明白的。
我还是不喜欢熏香的味儿,打开盖儿浇了半杯水下去,才收拾一下躺下。白权指来服侍我的小丫鬟把帐子替我掖好才小心地退了出去。我以前没经过这么冷的天气,也没有这样赶过路,在客栈那种地方也不能放心睡,这会儿一躺下来,才觉得浑身酸疼,骨头都象要散架了一样。
我睡到中夜,忽然听着外面有响动。还有人声。
“有贼——”
这句听得清清楚楚,我一翻身坐了起来,拉起外衣披上。
外面也不再是昏暗一片。从窗子朝外看隐约可以看到有火光闪动。
我把头发一挽,推门出来。
那个小丫鬟也匆匆忙忙地出来,她睡觉只怕根本没脱衣裳,一披袄子就行。
“巫姑娘,快进屋里去。外头冷得很。”
“好象闹贼了。”
那小丫鬟也有些茫然和惶恐:“只怕是小毛贼……您快进屋吧。”
“不用怕。”
外面的动静折腾了一会儿也就歇了,接着有人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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