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宁姑娘,巫真姑娘,大概你们对我表哥有些误会,也是他自己性子太急。做事顾前不顾后,不如大家坐下来,把事情分说明白,也省得你们存疑,总是有个结在那里,时日久了,只怕成见会越来越深。”
姓越?我忽然想起上次白叔叔那里听他说起来,京城里数得着的几大世家。
“不知越晓声前辈与姑娘如何称呼?”
越彤笑容可掬:“正是家父。”
原来真是那个越家。
越晓声隐然是当代剑客中的第一人,且又是皇室宗亲出身,贵不可言。
她挽起我的手进了亭子。我不好强抽出手来,只能跟了进去。
“坐吧。”她指指旁边小风炉上正煮的水:“这是刚从梅花上采的雪,刚好烹茶。”
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做过。早起去采集露珠,不过广华山不怎么下雪,所以梅花雪却没有采过。
“这是什么茶?”
“是雪茶。”越彤轻声说:“虽然叫雪茶,可是却是产在南疆从不落雪的地方。用雪水来烹,倒是别有意趣。”
杯中细细的雪白的茶叶如白菊花瓣。一股清涩的草叶香。
雪茶我听说过,那可是贡品,寻常人别说尝一尝,就是见也见不着。
我端起来闻了闻茶香,桌子下面,巫真用脚尖轻轻踢了我一下。
我知道她是提醒我不要喝这茶。这些人来历不明,茶中说不定会有古怪。
越彤先是浅啜了一口,笑着朝我说:“尝尝。这雪水烹的茶,与平日喝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她笑意中带着了然,似乎对我和巫真心中的怀疑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其实我也明白,若是姚自胜在此,他要出手。根本用不着在茶水中下毒这样粗浅的手段。姚家人的厉害之处就是有心算无心,若让你知道自己怎么中的毒。那就落了下乘了。更多的人到死时都不知自己中了毒,当然更不会知道如何中毒,中的又是什么毒。
齐伯轩却一直沉默,除了开始那句话,他什么也没说过。
我对这个人却绝不敢掉以轻心。
齐伯轩算计涂家庄的手段,明明是缜密狠辣,前后呼诮,哪里谈得上一句性子太急?他若性子急……
可他性子急也好,有谋算也好,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以眼前越彤这等身份的姑娘,犯不着朝我们这样两个乡下丫头多解释什么。
有句俗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这位贵小姐究竟图我们什么?
我怎么想,她也没有对我们如此热情殷勤的理由。我和齐伯轩面儿都没照过,和这位越小姐更是素不相识。
越彤一笑:“涂家庄的事情,我虽然没有去,可是倒也知道一些来龙去脉。涂家庄原不姓涂,名字叫做莲华山庄。”她指了指齐伯轩:“我的表哥,正是莲华山庄主人的晚辈。涂安雄欺心背主,鸠占鹊巢,我表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个中情由和父亲说的差不多,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巫真却忍不住说了句:“可是涂庄主涂夫人已经偌大年纪……他一死,涂家的人又失了栖身之所……”
越彤并不生气,微笑说:“姓涂的一家人享了多年富贵,那些原不属于他们,是他们谋了去偷了去的,理当物归原主。”
巫真被噎了一下,闷闷的转过头去。
越彤是占着理的,而巫真是从人情上辩的。可是这理字当然是对方占着,巫真的理由太站不住脚。
是的,涂夫人,涂三姑娘她们是可怜的。涂庄主自尽了,她们没了依靠,又被扫地出门……
但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她们是失去了安逸富贵的生活,可是这份安逸富贵本来就不属于她们。按父亲的说法,涂庄主当初不过是个小厮,他究竟用什么手段谋夺了莲华山庄,父亲没有明讲,越彤也没有说,但手上只怕是沾了人命,见不得光的事情一定没少做,否则他也不用在齐伯轩找上门的时候自尽。
做错了事,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得还回去。
是的,齐伯轩和越彤是占着理的。
可是……我心中对他们总有一种强烈的排斥。
这两个人,一个手段果决,一个八面玲珑,就算他们做的事全占着情理,也都让人亲近不起来。
越彤岔开了话题,指指我们带来的食盒:“怎么,你们还没用过早饭么?”
“想出来赏早梅,所以带了些点心。”
“两位巫姑娘是住在白府的么?是福溪坊的白府?”
食盒柄上刻着一个白字,她的观察力也真是细致入微啊。
我点了点头,她说:“是听说白府上的点心做的极精致,今天说不得,倒借巫姑娘的光,能尝一尝了。”
她都这样说了,巫真也只好把食盒开打,里面分了四格,头一格里码着三盘小点心,其中一盘点心是淡绿的五瓣形,上面点缀着娇艳的早梅花瓣儿,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
“这梅花糕不用吃,只闻闻就香得紧。”
齐伯轩轻声说:“白前辈好风月,好美姬美食美酒美器,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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