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真轻手轻脚过来,掀开帐子看。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替我掖了一下被角,又放下了帐子,对那人轻声说:“没有醒,你继续说。”
那人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后来区家破落。文家人就变了一副脸孔了。初时还佯做好人,也不提婚约的事,将区姑娘安置在一处地方,转过头来就设计让她被人劫掠……”
巫真啊的一声:“怎么这样?想要悔婚便悔婚吧,为什么还起这样的歹心?”
那人继续说:“一开始众人还都没看穿文家的这把戏,只觉得区姑娘命不好,家中先遭了变故,又遇到这样的劫难。她被人掳去,过了数日后被旁人救了出来,纵然还……清白。可是已经说不清白了。那时候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她失身于强徒,有的说她感念救命之恩对人以身相许了……她已经算是身败名裂。文伏信顺理成章,另娶了金家的女儿。”
巫真静了一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听她呼吸声变得重了,想来是心中愤怒。
我想起了闵道说的话……他在席上听人讲文家的闲话,与这人说的恰好对得上。
难道他们说的就是一回事?就是文飞的父亲与月姨?
“那后来呢?后来二夫人怎么又进的文家?”
“这个就没人知道了。或许是姓文的又使了什么手段,所以财色兼收——既有了金家的财,又有了那位二夫人的貌。也许是那位二夫人走投无路……”
巫真疑惑地问:“那,文家做的这些事,外面的人怎么知道的呢?”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既然做了,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更何况这事儿闹的那样大,沸沸扬扬的许多人都知晓。”
“那位二夫人自己知道不知道?”巫真问。
她问的,正是我现在想的。
这么多人都知道。那月姨她自己知道不知道?
她是被人蒙骗的,耍弄的……她的一生全毁在了文家人的手里,可是她却还做了那人的妾,还生下了儿子。
或许这事另有内情?并不象外面的人传的这样不堪?
我不知道……
文飞呢?他知道这事的真相吗?他会怎么想?
也许他不知道。
也许他听说过却并不相信。
“我要是她,我绝不会这样忍气吞声!”巫真声音很低。却极坚定的说:“我宁可与这样的衣冠禽兽同归于尽,也绝不这样窝囊的活着。”
屋外风雪正紧。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那男子轻声说:“不会的。”
“什么不会?”
“你不会遇到象二夫人那样的事……”他说得很慢,很认真:“我会保护你。”
外面一时听不到旁的声音,但是……不,还是有一些声音的,那是衣裳发出的轻微的悉簌声——
“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巫真小声说:“虽然我把人都支开,可是难保不再被人撞见。天都黑了,你回去路上多当心。”
“我再陪你一会儿……马上要过年,家中事多,我恐怕再也没法儿偷溜出来。今天还是借了堂兄请我去下棋的幌子才出来的。”
“咦?那你堂兄不管你的去向?”
“他也给管束的受不了,趁着这个空,他也去办自己的事去了,我们互相替对方遮掩一下,不会说漏了嘴的。”
巫真轻声笑:“你们这么干不是一回两回吧?”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这也没办法,家法严厉——我们小时候常常被罚一起跪祠堂的,一跪一夜,两个人小声说话解闷。祠堂建了数十年了,里面又空又黑又冷,饿着肚子罚跪的滋味儿实在太难熬。”
“唔,原来你们还算是患难之交了。”
“呵呵,就算是吧。在家中我和他交情最好,他大我两岁,小时候是个极顽皮的人——下回介绍你们认识。对了,你会在京城过年么?过年之后我出门就方便多了。”
巫真迟疑了一下:“我还不知道。原来打算当然是要回去过年的,可是现在巫宁病了,她的病若是一时不好,我们自然不能上路。”
那人轻声说:“这么想自然不厚道——可我还真盼你姐姐的病多拖延几日再好。”
“啐,别乱说。”
“好好,我不说。对了,戒指你怎么不戴?可是不喜欢那样式?”
“不是……巫宁看到了,我……”
“她看到便看到吧。你不是说她自己也已经有了意中人了?那又怎么对你管束这么严?”
“好了不说,你快走吧。”巫真轻声催促,声音里浓浓的不舍谁都听得出来:“等下丫鬟该回来了,巫宁醒了还要喝粥吃药的……再不走来不及啦。”
那男子答应一声,我听着巫真开门送他出去,缓缓睁开眼,透过帐子的缝隙朝外看。
巫真他们已经站到门边,我只看到那男子身形高瘦,披着一件雪狐皮的斗篷,那皮毛一望而知极为华贵,一般人绝对穿不起。
巫真胆子真大,上一次被人撞破,这一次又邀了那人来,而且就在我床边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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