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芳低下头,有些固执地说:“我想留下……这是我家啊。”
我心里微微一酸。
我想,我能体会雷芳此时的心境。
就如同我看到百元居的废墟一样,那种悲哀,怅然,无可奈何。
“人家人家,有人的地方才是家。这儿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
“我知道……”
道理她是全明白的,可是她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舍。
过了半晌,她低声说:“那我去收拾一下。”
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我的家在哪里呢?
是百元居,还是沙湖?
其实,只要是父亲,还有师公,还有齐靖齐涵他们在的地方,不拘什么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们找了一辆车,第二天便起程回沙湖。
师公依旧浑浑噩噩,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中沉睡。父亲沉默不语,雷芳心事重重。雁三儿在离开雷家庄之后就和我们分别了,他要回惊雁楼。
我已经快忘了他还是惊雁楼的三当家。
他走时还摸摸我的头,嘱咐一句:“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送个信儿去。你师公一好转,也别忘了托人告诉我。”
他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告诉他:摆什么臭架子,我的岁数辈份比你还高呢——
可是我只能想,却不能说。
因为我现在是齐笙,只有十来岁。
这才是真实的现在。
巫姬已经死了。
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些鲜活的人和事,都只不过是被埋藏的一段记忆。
我们在一个小镇子上停下来,吃饭,歇息。从雷家庄去沙湖不远,骑师公的那匹马要更快些,马车走得自然要慢些。
赶车的人,便是那个我和雷芳见过的,跟在父亲身边服侍的人。他依旧是一身灰衣,头上包着布,还戴着斗笠,脸上也蒙着布。在外面行走的赶车人,怕风沙太大,包得象他这样的也有,所以居然并不显得扎眼。
我想他应该是不会说话,因为我从来没听见他发出一点点声音,连挥鞭赶车驱马的时候都是无声无息的。
这人……简直象一抹影子。
无声无息,阴郁单薄。
我吩咐店家再给拿些饼包上留作路上的干粮,又掏出钱来付账。父亲头上也罩着个斗笠,我们一行人坐在小店的角落里,店里人渐渐多起来,嘈杂纷乱。店门外头,不知什么人骑来的骡子和我们拉车的那匹马互相不对付,不知是争水还是争草料,又顶又咬的,嘶鸣出声。
雷芳想起身时,站在父亲身侧的那个灰衣人已经走了出去,也没看他做什么,只是抬手在马头上摸了一下,那匹马就安静下来,打着响鼻儿喷着粗气,没一会儿,乖乖低头吃起草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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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终于结束了!又找着感觉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红线 三
不知何处有人在拉胡琴,声音嘶哑凄凉。
我端了些温热的茶水给师公喂下去,有些他咽下去了,有些顺着嘴角溢出来,我忙拿手绢擦去。马车边是一株刺枣儿树,叶子已经落了许多,枝上挑着几个干巴巴的枣子,风吹过来,那几个枣子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我望着那几个枣子出神,忽然转头朝一旁看。
那个灰衣人正在一旁整车辕,头低低垂着。
刚才我觉得有人在注视我,也许并不是他。
歇了一会儿马我们便继续上路,父亲点拨了我几句练功上头不明白的地方,又问雷芳所学的剑术。雷芳在父亲面前有一种束手束脚放不开的感觉,答话很恭敬,坐在那儿也不敢乱动。父亲说话不疾不缓,语气也很是温的,可雷芳还是十分拘束。
等晚间我们投宿时,我问她原由,她不肯说。我再三追问,她才小声说:“你这位义父……住在那样的地方,用的仆人这么诡秘,还……我总怕他……”
“怕什么?”
“怕他不是活人……”
我愕然,回过神来强忍着笑:“你怕他是鬼?”
雷芳看到我的神情,有些发急:“你别不信啊。我听人说,山间最多野狐精怪,连块石头,年深日久都能成妖,这人,这人……反正我觉得不妥。”
“什么成妖?”
父亲掀开帘子上了车,雷芳脸色通红,小声说:“没什么……就是听人说,荒山野地常有精狐鬼怪……”
不想父亲却说:“这也并非讹传,年深日久的东西常有灵性,我是见过的。”
我们两个大为惊奇,一起追问。
“那是故人养的一只灵猿。已经不知多少岁了,我那故友是将它当个孩子来待的,它会烧火,泡茶,磨墨,会迎客送客,会打鼓还会吹喇叭,旁人对它说的一些意思简单的话它都明白,只是自己不会说罢了。平素穿着短衫,头上还扣个帽儿。远远看去绝看不出来那是只猿。做错了的时候训斥它,它还会自己拿竹尺过来愿意挨罚。”
我和雷芳一起惊叹,雷芳说:“嗳哟。这猿是不是要成精哪?那它后来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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