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伺候建兴帝的苗公公连忙上来:“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站在对面的礼部侍郎被吓得赶紧跪下去,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也怪不得建兴帝如此震怒。这次秋闱被选入殿试的三十六个考生里,竟然有十二个人的试卷都出现了问题。
考生的试卷都要进行统一的糊名,也就是把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密封起来,阅卷的考官无法看见,以此防止考官徇私舞弊。
但卷面却是可以看见的。因为大元当朝对文人的书法十分重视,考官评判一份答卷的成绩高低,书法水平也占有不小的比例,所以必须要能看到考生的真实字迹。
这十二个考生的答卷,以正常的阅读顺序看没有问题,但如果看每一行开头第一个字的话,每份答卷里面都有六个字是读音一样的。也就是说,这十二份答卷,都有一个六字的藏头句。
礼部那边再查阅了这次秋闱其他未入选殿试的考生的答卷,没有一份是带有藏头句的。
谁也不会认为这是巧合。这十二份答卷里的藏头句,显然是考生在卷面上留下的一个记号,考官一旦看到这种答卷,就将其选入殿试。
虽然殿试还要分出三甲名次,但进入殿试的这三十六人,基本上都已经能获得官职,只是官职高低的区别而已。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进了殿试,就算是进了官场的大门,不愁没有机会往上爬。
大元历代以来重视科举,最不能容忍舞弊行为,为此制定了严厉的律法。无论是考生还是考官,一旦舞弊,最轻的也是三年大牢坐起。殿试舞弊更是重罪,因为殿试是由皇帝主持,在这一关上面做手脚,就等同于欺君之罪。
而且这次的三十六人里面,靠着舞弊进来的就有十二人,占三分之一的数量。这已经是科举历史上很大规模的舞弊了。
最最要命的,是试卷上藏头的那六个字。
舟可覆,权可倾。
君权常常被比喻成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确实是一句忠言,但只怕没有几个君王喜欢听。
这六个带着明显逆反意味的字,被藏在一国选拔官员的科考答卷上,其心可诛。
建兴帝气得脸色铁青:“把秋闱的所有考官全部抓起来,三司会审,严加拷问,一定要查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反贼!”
秋闱后参与阅卷的考官,总共有十九人,当天就全部进了刑部大牢。
但说是有十九人,其实这里面的大部分阅卷官,都只是负责繁重琐碎的工作,比如答卷的整理和初步挑选,剔除掉明显不合格的试卷。而从中挑出那三十六份答卷进入殿试,这个最关键的权力,还是在南宫易和礼部吏部的四位官员身上。
几个人自然是全都大喊冤枉。每一份答卷都经过五个人的审阅,然后以投票来决定进入殿试的资格,所以没有一个人能独自做决定。
那十二份带标记的答卷,文章做得都相当不错,颇有真才实学,有几篇甚至可以说是满纸珠玑。就连建兴帝自己一一看过之后,都不得不承认,即便这些答卷没有带标记,主考官们只凭文章水平把它们选入殿试,也是很正常的。
等到那十二个考生也进了刑部大牢,被审问过之后,众人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秋闱之前半个月,全都拿到了秋闱的考试试题。本身就都不是些才疏学浅之辈,别人在应试时只花几个时辰临场做出来的答卷,他们花了整整半个月去准备,写出来的文章自然不会比别人差。
知道科举考试试题的人不少,主考官,阅卷官,出题者,甚至印制试卷的官吏,都有可能泄露试题。
而那些考生只知道给他们提供试题,并让他们在试卷上嵌入藏头句的人,是跟科考有关的官员,对方做事十分谨慎,并没有让他们得知身份。在他们这里问也问不出结果来。
建兴帝越发恼怒,下令刑部轮流严刑拷问那五个主考官,然而没有一个人认罪。谁都知道这个罪名一旦认下的话,那就不仅仅是舞弊,而是谋逆的滔天大罪,不但自己必死无疑,还会祸及满门。
然而就在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在一次审讯中,南宫易竟突然第一个招认了。
不知是不是他年事较高,受不了严刑的折磨,招认的时候精神已经有些撑不住,恍恍惚惚,萎靡不堪,问什么就答什么。刑部没花多少时间,就从他口中一五一十地问出了他提供试题给考生们的事情。
南宫易帮这些考生舞弊,目的就是为了他们在进入官场之后,自然而然地成为他的势力。他一面施恩,一面又留存了这些考生提前拿到试题的证据,也就是抓着他们的把柄,以防以后他们生出反心。
他的招认也就只到这里为止。至于在答卷上加藏头句的事,他开始时一口否认,坚称从未让考生做过这种事情。后来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的精神似乎就已经彻底崩溃了,像个傻子一样痴痴呆呆,只会发呆和傻笑,不管再问他什么,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但这一点虽然没招认,其实也不需要他招认了。那十二个考生从南宫易那里拿到了科考试题,总不可能是另外一个人串通他们加的那个藏头句。建兴帝只以为南宫易是畏惧谋逆的更大罪名,所以才只招认了一半。
而且南宫易之前被建兴帝贬职,心怀怨恨,因而起了逆反之心,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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