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喜轿的本来是八个人,但光是备用的轿夫都请了二十四个。具体过程是这样的。
“万一成亲那天轿夫里面正好有人出意外,缺了一个呢?”
“额……那就再找八个身高体型一样的轿夫备用?”
“万一成亲那天备用的轿夫里面正好也有人出意外,又缺了一个呢?备用的这一队轿夫跟原先的一队身高肯定不一样吧?”
“额……那就再找八个身高型一样的轿夫备备用?”你这是有多希望轿夫们出意外?
“万一成亲那天……”
“大爷,祖宗,七皇孙殿下,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您请八百队轿夫来微臣都没有意见……能不能放微臣回家继续把澡洗完?!”
亲事的流程更是经过无数次精心排演,完美无缺到连喜轿上的任何一根流苏穗子都纹丝不乱,只差没把谢渊渟乘坐的那匹马训练成能够踩着七彩祥云从天上降落下来。
迎亲队伍到了太子府,喜轿停下,宁霏听见轿帘被拉开,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无法形容那种触感,像是冰一样寒冷冻人,又像是火一样炽热灼烫。那只手在微微地颤抖着,手心里全是汗水,湿得几乎握不住宁霏的手。宁霏能听见轿门口传来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
宁霏轻叹一声,反手一握,握紧了谢渊渟的手。
谢渊渟的手在她的手中剧烈地一颤,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把她从喜轿里面接了出来。
宁霏被他牵着,走过太子府的大门,跨过火盆,在正厅大堂里停下来。
久居庵堂“潜心静修”的太子妃,因为谢渊渟的大喜,总算难得一次地露了面。
宁霏没见过这位太子妃,可惜现在蒙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在拜过高堂,太子和太子妃扶他们起来的时候,她在盖头底下看到了太子妃的手。
这双手十指纤细白皙,肌肤虽然柔软,但略微有些粗糙,不像很多贵妇人的手,精心养护得毫无岁月痕迹。似乎是虽然不干活,但平日里也不怎么保养。温度冷得透骨,几乎不像是活人的手,触碰上去就跟碰到了一件冰雕一样。
夫妻对拜完之后,宁霏被先送入谢渊渟居住的景云院里的洞房,谢渊渟作为新郎,还要留在外面的宴席上给宾客们敬酒,等到晚上才能入洞房。
太子本来担心谢渊渟一使起性子来,不耐烦这种场面应酬,肯乖乖出来露个面就已经算很不错了。但意外的是谢渊渟跟一个月前一样规规矩矩,给所有宾客们都敬了酒致了辞,甚至应对得十分完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正常。
宁霏在洞房里等着,豆蔻先给她端了点心茶水过来垫垫肚子。为了避免去净房,新娘从一大早上起来就不能喝水吃东西,她早就渴坏饿坏了。
到了晚上,谢渊渟才进洞房里来。他的酒量千杯不倒,而且宴席上的客人们哪怕去灌阎王爷的酒也不敢灌他的酒,但宁霏听他的脚步声,就好像是一个人大醉了三天三夜一样。
谢渊渟在宁霏的面前停住,宁霏在红盖头下面看见,他的手又开始微微地颤抖了。
“霏儿……”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刚刚喝了那么多酒,但声音还是干哑得像是渴了很长时间。
然后就没有了动作。
宁霏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文,忍不住笑起来道:“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谢渊渟终于给她揭开了盖头。
宁霏平日里见他总是穿着一身纯正的大红,在人群中是最艳烈的一抹色彩,显得耀眼灼目而格格不入。今天一身仍然是正红色的喜袍,但站在满房间大红闪金布置的喜庆氛围里面,倒是意外地协调,仿佛这种色彩生来就是为他而存在。
宁霏突然有种想法,他天天穿着正红色,会不会就是一直在等这一天?
“去沐浴一下吧。”宁霏说,“你身上应该都是汗了。”
四月底春末夏初的天气已经开始有点热,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刚才揭开盖头的时候,谢渊渟的手心里仍然全是湿的,想来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宁霏从他以前的婚前焦虑症看,就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紧张。跟近乡情怯的道理一样,他对她的感情那么深那么浓烈,一直在等着娶她的这一天,等到这个时刻真的来临了,他反而像是害怕一般,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谢渊渟像是一半的魂魄都已经不在身体里面,跟踩着棉花一样恍恍惚惚地去了浴房。宁霏也卸了妆,把头发上累赘的簪钗凤冠和身上厚重的喜袍霞帔全部脱下来。
谢渊渟很快就洗完澡换过衣服出来了,但看过去仍然没比之前好多少,身体里仅剩的一半魂魄仿佛都在刚才被水冲了出去。看到已经脱掉外衣到了床上的宁霏,更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宁霏甚至怀疑他下一秒钟就会转身逃跑。
“霏儿……”
他又唤了一声,喉咙里面就跟堵着一块看不见的石头一样,拼命往下咽了一口,但是什么也没咽下去。
“我能不能……”
宁霏再次笑了出来,往床铺里面挪了挪,给他空出外面的位置来。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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