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辰呆呆地望了她很长时间,终于苦涩地笑了起来,比刚才更加充满绝望和颓然的气息。
他现在已经一败涂地,但他宁愿看见宁霏在他面前畅快淋漓地大笑,尽情地发泄对他的仇恨,讽刺他,践踏他,用最狠毒最残酷的手段报复他,也比她现在这般淡漠无波地望着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像是对着地上一只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小虫子一样来得好。
比仇恨更能伤害一个人的,是漠视。
还有比漠视更狠一个级别的,则是在漠视曾经的仇人的时候,牵着心上人的手并肩而立。她把仇人轻飘飘地推进了地狱,自己却没有因为仇恨而同样坠入黑暗和深渊,没有可怕的扭曲,没有丑陋的变形,她仍然活在这世上最明亮的阳光下。
谢逸辰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十年前的素问。那时她也是这般盈盈十五岁的少女年纪,美丽纯真,活泼可爱,犹如初三月里枝头初绽的桃李杏花。刚刚和他相遇,一见倾心,眼里全是对他满满的恋慕,连瞳色仿佛都是梦幻的色彩。
可他亲手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现在站在她身边和她执手而立的人,已经不是他。
谢逸辰目光黯然,低低地开口。
“无论你信不信……那个时候,我对你是真心的……”
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对她动了心。所以在第一次见到宁霏的时候,尽管并不认识她,但对还是她有那么特殊和异样的感觉。
只是……
只是什么,他说不出。
宁霏淡淡地俯视着他,只回了一个字。
“哦。”
然后就跟谢渊渟一起,转身走了。
……
两人回到太子府,时辰已经过了亥时。宁霏第二天要给太子和太子妃敬茶,谢渊渟在这之后还要带她进宫拜见建兴帝和太后,早上得起个大早才行。
“今晚一定要早点睡。”宁霏一边铺开被子一边勒令谢渊渟。
从南方回来这一路上,谢渊渟没一天晚上不折腾她,而且一折腾就是半夜半夜,搞得他们后来都只能坐马车,白天她可以在马车上补觉——或者在马车上提前开始晚上的作业。
一句话说完,后面没有反应,宁霏一回头,谢渊渟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渊渟!”
宁霏大惊,冲过去扶起谢渊渟,一手搭上他的腕脉,一手去掐他的人中。
只捏一下,谢渊渟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
“霏儿……”
宁霏伸手摸他的前额:“哪里感觉不舒服?有没有头晕?或者耳鸣?”
“没有……”谢渊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宁霏一搭他的腕脉,顿时就黑了脸。
“你怎么回事?几天没睡觉了?”
他的身体确实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已经处于极度缺乏睡眠的状态,哪怕是站在那里,一个不留神就会毫无知觉地往下倒。
谢渊渟很诚实地:“从苍何岭回来的那天起……”
中间大概也有不知不觉地睡过去的时候,但只要他有意识,他都会一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宁霏拧起眉。那几天她每天晚上都是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倒头就能睡得天昏地暗,还真的不知道谢渊渟竟然一直没有睡觉。
他这几天因为心情跟要上天似的,精神气色看过去也特别好,根本看不出缺乏睡眠的样子。
“为什么不睡?”
谢渊渟苦笑:“不敢睡,怕我一睡着之后再醒来,发现一切其实都没有发生过……”
宁霏心头一震。
“你以为这一切只是在做梦?”
谢渊渟没有回答,但显然是默认。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做过这样的梦。宁霏跟他成亲,成为他的妻子,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窝在他的怀里睡觉,跟他住在一起,亲自下厨给他做饭,牵着他的手,对他展露笑颜,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但梦境越是美好,他醒过来之后,那份直面现实的疼痛就越发清晰和剧烈。
所以他不敢睡。哪怕是个梦境,他也希望能持续得越长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宁霏心里一阵酸楚,抱着谢渊渟,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用力咬了一口。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安全感,以前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该有多么深入骨髓?
“你看,你被咬得这么重了也没醒过来,这不是做梦,都是真的。”
宁霏扒了谢渊渟的衣服,把他拉上床铺,钻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今晚必须睡觉。我就在这里,明天一早醒来,我还是在你身边,不会消失或者离开的。”
谢渊渟闭着眼睛,嘴唇贴着她的嘴唇。她身上还是带着那种甜点里面桂花、蜂蜜和牛乳混在一起的甜香,现在又加入了槐花的淡淡清香,还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气息。
那是他自己的气息。她已经被深深地打上了他的印记。
被他紧紧抱着的少女躯体温暖而柔软,软玉温香盈满怀中,那般真实的触感,在他的任何一场梦境里都不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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