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细雨迎面扑在苍烨脸上,却是没能让他清醒,他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玉微的一颦一笑,从最开始的温婉端庄,到最近的清冷疏离,一寸寸,一点点,无一遗漏。
清华宫分明离甘泉宫不远,苍烨却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也走不到,然而等他真正走进清华宫时,迎接他的再不是那日的断崖,而是一片或高或低的啜泣。
苍烨方才急切的步伐在这一刻缓慢了下来,甚至不敢再靠近一步,冰凉的雨浸湿了他的龙袍,浸湿的锦缎像是塞进了他的呼吸间,呼出是湿润,呼入是冰凉,凉透心扉的冰冷。
紧随在苍烨身后的苍侍见苍烨停在了清华宫宫门前,身体在雨中摇摇欲坠,赶紧上前扶住了他:“陛下。”
苍烨抓紧了苍侍的手臂,依靠在他的力道站稳,嘶哑着嗓音唤道:“苍侍。”
“奴才在。”苍侍应道。
苍烨转过猩红一片的眼眸,看向苍侍,声音里是说不清道不尽的慌乱:“她死了?”
苍侍的目光掠过清心殿跪拜了一地的侍从,又看向面前似乎回到念颜殿被毁那日魔怔般的苍烨,向来不在苍烨面前说谎的苍侍却是迟疑了。
然而苍侍的迟疑却无异于是另一种无声的肯定,苍烨止不住地后退了两步,入目的依旧是俯身跪拜在地的侍从们,耳畔的啜泣声却似乎消散得彻底。
这一切分明是他多久之前便期待至极的,她干干净净地去了,为何事到如今他却是迟疑了,甚至望而却步了,心中突然空的那个洞似乎永远也无法填充完整,只能在呼进的冰凉湿气中越发膨胀。
良久,久到苍烨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才抬步,缓缓挪动身体,却是在刚抬起步伐时便腿软地要跌倒。苍侍即时地扶住了他。
苍烨挥开苍侍的手,像是突然清醒般,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清心殿,挥开了正要来行礼的宫女内侍,不顾厌倾和烟月的阻拦,径直往内殿靠近。
宽大的床榻上躺着面色苍白如纸的玉微,她的眉眼微舒,似乎走得很是安详。她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半分存在感也无,便像是那日她躺在龙榻上一般,彻底褪去了那一身伤人的刺和寒冷,安静而又温婉。
苍烨沉重的步伐缓缓靠近床榻,抬起有些颤抖的手触上了玉微的脸庞。
温热的。
苍烨似喜非喜地笑了起来,还是温热的,她也许只是睡着了,睡够了就会醒过来。
他兴喜地抱起玉微,却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鼻息,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颤抖着唇角轻触在她脸侧,喃喃低语:“你便真的毫不留恋吗?”
回应他的是玉微身体的温度渐渐冷去,苍烨眼中的慌乱更甚,他搂紧了怀里的人,想要把自己身体的温度传递给她,却是无济于事,怀里的身体依旧在一寸寸冰冷下去,她再也不会睁眼看他,哪怕是恨。
苍烨理不清为何会彻底乱了心智,明明她对他的伪装都显得敷衍,他多用些时日就能琢磨透,可他却突然不愿意再去深究,他灰暗的世界仿佛在一寸寸褪色为深黑。
他低低地道:“真的这么不想见到朕吗?连离去都不愿意告诉朕。”
可惜怀里的人再也无法回答他,连嘲讽都不愿。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却是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颠三倒四地说些什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在看见她没了气息地躺在床榻上时彻底慌乱。
他双手紧勒着怀中人的腰身,下颚轻轻抵在她的发丝上,娓娓地低喃,目光完全放空,毫无焦距。
他以为至少可以这样一直拥着她,哪怕无法填补心中的漏洞,但至少可以让它不再无限扩大,脸上骤然的剧痛却是令他蹙起了眉,下一刻,怀中骤然一空。
苍烨陡然凌厉了双眸,入目的却是姬临打横抱着玉微的模样。姬临眼中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他捏紧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时褚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玉微,触到她冰凉的身体时,手臂却是止不住地发颤,他只是昏睡了几日,竟成了这样。
他半月之前见她那一面竟成了最后一面。
苍烨睹在心里的酸胀在看见时褚吻上玉微的额头时彻底发酵到顶点,他捏紧了双拳,嘶哑着嗓音道:“把她还给朕。”
时褚抬眸看向苍烨,眼中是靡艳的猩红与狠戾。
那是姬临与他决裂那日也未曾有过的杀意,苍烨心间缩得更紧,却是固执地重复道:“把她还给朕。”
时褚后退一步,避开了苍烨伸过来的手,垂眸凝视向玉微的目光温柔而又专注:“应该是你把她还给我。”
他倏然抬眸,目光里染上嗜血的杀意,他眼尾的曼珠沙华在那浓稠得化不开的杀意中似要燃烧起来一般,妖异而又魔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命定的妻子,你更知道我的批命,三十三。”
姬临年幼中.毒,命中有一劫,娶妻蝶者,三十三之前娶肩后有蝴蝶胎记的女子为妻,与之孕有一子,以子嗣之血入药,方可解毒。
虽只是批命,但却是大晏国师亲自批下,国师更是给了姬临一株曼珠沙华。及至曼珠沙华开败,若还是未曾以子嗣之血入药,便是死期。
苍淮和姬临是挚友,国师的批命苍淮也知道,甚至承诺过姬临,一定要为他找那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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