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瑶见是白宋,指了指已经被包装好的画卷和书信,说道:“元殇帝的亲笔画和一封罪己书,野史记载,元殇帝驾崩之前写了一封罪己书封存在自己墓中,至于信的内容却是不得而知。”
“画卷和书信?”白宋的好奇心被深深勾起。
吊起的好奇心一直回到了研究所才得到了解答。
保存完好的画卷中描摹了一位着一袭墨色长袍的绝色女子,清冷似天边月的女子立在苍苍郁郁的翠竹中,眉目间是疏淡的笑意。
画旁有两行小字:“六月芳菲尤可追,人间微雨再难寻。”
朱红色的印章是“微烨”,落款是苍烨。
“六月……芳菲……微雨……微烨。”白宋站在画卷前沉吟半晌,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文清和岳瑶还在细细研究画卷,忽然听见白宋的声音,立时转过身来望着她。
白宋指着画中人,肯定地道:“画中人就是静贤后,史书记载,静贤后死于梅雨时节,梅雨时节恰好是六七月,而且据史书记载,静贤后死时阴雨连绵,怎么也不会是‘微雨难寻’,但静贤后的闺名恰好是‘玉微’。”
“玉微,玉微,‘微雨’。所以元殇帝题字‘六月芳菲尤可追,人间微雨再难寻。’六月的芳菲犹在,佳人却再难寻”
……
……
……
摄元十年初
当今圣上病重。
是夜,三千风雪起。
苍烨扔掉手中的佩剑,垂眸数着手臂上的疤痕。
一。
二。
……
八。
她离开的第八年。
佩剑落地的铮然声响在肆掠的风雪里,剑刃上的血迹也散落在一地雪白上,晕开星星点点的猩红。
苍烨垂眸看向落在地上的佩剑,须臾,他缓缓蹲下身,拿出怀中的白玉簪系在剑首上。
苍侍把披风披在苍烨身上,目光落在掉落的佩剑上:“陛下,风雪大了,回殿罢。”
太后娘娘刚离开的前三年陛下尚且不会去清华宫,之后清华宫却成了陛下处理政务之外唯一会去的地方。
苍烨细细擦拭着手中的佩剑,温柔而又缓慢:“天冷了,朕尚且可以进殿避雪,可是朕的微微又该在何处避雪?”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日她从甘泉宫披着一身渐密的风雪离开,他却决然止步于殿前的场景。
玉微并没有说错,她一个人艰难地走完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路程,他却迟疑着不肯前进一步。
忽然,他转过身看向苍侍,唇角是一抹期待的笑意,糅合在渐密的雪里:“她会不会也如朕一般,突然有一天在另一个人身上醒过来。”
不等苍侍回答,苍烨便缓步离开,他低如呢喃的声音消弭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可惜,朕等不到了。”
他终于在她走后的第三年彻底清醒过来,他爱她,不是把她当澹台鸾颜的影子。
他这一生爱过两个人,两个都不得善终,他又如何能够安心善终。
苍烨忽然顿住脚步,折身返回。
苍侍看见风雪里逐渐清晰的身影,以为苍烨要回殿,立刻迎了上去:“陛下。”
苍烨的目光在苍侍已经苍老的脸上梭巡一圈。
“加大膳食里的曼陀毒。”
苍侍手中的拂尘掉落在地,柔软的雪很快覆盖在雪白的拂尘上。
苍烨却是不再看苍侍,缓慢而又笨拙地转身离开,他离开的雪地里是一串完整的脚印,像极了她那日离开时或深或浅的脚印。
苍侍站在原地看着苍烨一步步消失在风雪里,他走过的地方,除了完整的脚印,还有一片片晕开似雪地梅花的血迹。
陛下这些年一直在惩罚自己,像是要赎清所有罪孽一般,除了一直在服用少量的曼陀毒外,更在服用绝神散。
曼陀毒会让陛下的身体逐渐衰败下去,而绝神散虽不会致命,但却会让服食者每月十五便经历一遍剜心之痛。
……
苍烨低头剧烈地咳嗽着,手中的锦帕又染上了一层血红,再抬头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清华宫内的那棵梨树。
雪夜里,枯黄的枝桠上垫上了厚厚的一层软雪,那树梢是那夜里她寝宫盛开的梨花,压枝欲低。
“皇儿日后会逐渐明白,帝王这条路,很难走,想要做名垂千古的帝王,更难,母后只希望你能做到问心无愧,无愧于文武百官,无愧于百姓,更无愧于大晏。”
“无欲则刚。帝者,孤家寡人也,是纵使全天下都背叛你,都不理解你,你也依然要继续下去的狠绝。而你,恰好全都符合,是我强求了,你不需要亲情,爱情,你只需要千秋功名,万载垂青。”
“苍烨,你会走到你想要的一步,会是千古一帝,会名垂千古,会登临人间至高处,高处不胜寒,你也一定会是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你会不得善终,会断子绝孙。”
他的人生轨迹正在按着她所说的一步步前行,他会不得善终,会断子绝孙。
这些他都不在乎,可他想要她。
他靠坐在梨花树下,微阖上眼,耳边的风雪声逐渐减弱,他终究没能留下她,甚至没能留下她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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