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望坐了会儿,突然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团红色的毛线球,还有几根织针,这是她去收拾奶奶的遗物时看到的。
奶奶出事那天中午,她来市里看她们姐妹俩时还提过一嘴,说她长大了,小时候给她织的毛衣已经穿不下了。
曾望以为她只是感慨一句而已,没想到她惦记着这事,回去后立刻就想织一件毛衣。
只是才起了几针她就走了。
比起上次妈妈罹难去世,这次曾望反而显得很平静,不是因为厚彼薄此,而是说上次她被生活从高处掷下时还能算是一颗有气儿的皮球,勉强反弹几下聊以反抗,这次她就是颗完全瘪了的废球,触底后只有沉闷的响声,却再也没办法弹起来了。
她的心气儿被一次次的打击重创消磨殆尽,她意识到生活是没办法反抗的,无论好的坏的,它想给你就得接受,没有拒绝的余地。
真是操蛋。
下课铃响起,外面仍是只有淅沥的雨声,过了会儿宿舍楼里才有了三两人声。
曾望的几个舍友回来见她在宿舍皆有些吃惊,相顾递了个眼神后,其中一个才开口问:“曾望,你回来啦。”
“嗯。”
曾望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淡,几个舍友知道她家里出了事,谁也不敢开口直接问,只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
曾望自然察觉到了她们的眼神,垂下眼把书包拉链拉上,提起包往背后一甩:“我去吃饭。”
“啊,哦。”
曾望下了楼,站在宿舍楼门口看着瓢泼的雨水才想起她刚才把伞晾在走廊上了。
回去拿?
曾望想起舍友们探究的目光,扯了扯书包带埋头就想跑进雨里。
“曾望。”
她刚迈出一步就听见有人喊,抬头就看见周祺撑着伞从对面小跑过来。
周祺打伞遮住她,低头端详了下她的脸,小心翼翼地说:“你回来啦。”
曾望拧眉:“你怎么在这?”
从教学楼去食堂并不需要经过女生宿舍。
周祺表情不太自在,三番几次曾望早就摸清了他的做事逻辑,不由嗤之以鼻:“又多管闲事。”
周祺被嫌弃也只是摸摸鼻子,还反问听她:“吃饭吗?”
曾望不回答,抬脚就往外走,周祺愣了下忙撑着伞转身跟上去,倾斜着伞柄细心地帮她挡雨。
曾望看着伞檐上低落下来的水帘,瞟了他一眼倒也什么都没说。
她绕了小路去食堂,正值饭点,食堂里都是下了课饥肠辘辘的学生在排队,熙熙攘攘地很是嘈杂。
曾望不悦地皱皱眉转身就想离开,周祺跨一步挡住她,指着空位说:“你先坐着,我去排队,你想吃什么?”
曾望抬眼看他,过了半晌才说:“饭。”
“……”
这回答比较抽象,但曾望也没打算补充说明,转身就坐下了。
周祺挠挠头,把伸缩伞挂在她手边的桌沿,老老实实地排到队伍后边,徐徐前进。
曾望盯着那把伞看,它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水珠,不一会儿地面上就汇成了一小滩的水渍。就像她和周祺的关系,从一开始接触到现在,一来二去中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熟稔了许多。除去周末,他们在校时几乎都待在一起,体育课、实验课他们是搭档,早锻炼他们会一起跑步,课间操时他们结伴而行,她晚上去小吃街时他会等在校门口。
无怪乎班上总有他们在交往的传言,曾望其实早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点不寻常的暧昧,朦朦胧胧像是层轻纱,青春期的躁动比任何一段时期都汹涌澎湃却又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
她总是嫌弃他狗拿耗子,但心底却从未真正地排斥过他,毕竟以她的性格真讨厌一个人和他是一时一刻也呆不住的。
初中时就有同校的男同学明里暗里对她示过好感,那时她心高气傲得很,总觉得那些男生幼稚得不行。
周祺和他们一样幼稚,认真的幼稚。
曾望转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个高,在队伍里鹤立鸡群。她发现他的背影比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更健壮了些,不再是单薄瘦弱的书生样反而看上去健硕了许多。
除去在教室学习的时间,他基本上都在操场上锻炼。
曾望觉得他活的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傻里傻气一派天真,为了想要的未来努力奋斗,喜欢哪个女孩就尽力博人一笑,全然不需要顾虑纷杂的世事。
生活顺遂,家庭圆满,这是曾望求也求不到的。
一个活在洁白的象牙塔里,一个泥溷于脏污的沼泽中,他和她注定是泾渭分明的两类人。
他有大好的人生。
曾望冷淡地收回目光。
过了一阵子,周祺端着两个餐盘回来,他把其中一个放到曾望面前:“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给你打了几样。”
他放下自己的餐盘坐下:“我的菜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留着。”
曾望低头看着自己餐盘里装得满满的菜,也没应他的话,沉默地拿起筷子开吃。
周祺见她扒拉了口饭也没嫌弃他打的菜的意思,心下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吃饭,期间还多次偷眼打量她。
曾望突然挑起眼看他:“怎么,没见过家里死了人胃口还这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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