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碧色转过头看她一眼,尔后走到铁栏前,昔日里美丽的眸子无神地睁着,眼神空寂。
半晌,兰碧色轻声道:“谢谢你愿意来看我。”
“有什么遗言就说吧。”慕容辞冰冷道。
“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兰碧色自嘲地苦笑,“没错,我心如蛇蝎,滥杀无辜,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可是你知道吗?我也不想这样……我沦落至此,怪我吗?还是怨我爹娘养不起我,怨老天爷对我不公?”
“我出身乡野,家里祖上三代都是贫农,我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家里揭不开锅,爹爹狠下心肠,将我卖给扬州的牙婆,因为我最大,容貌秀气,换回五十文买米粮给弟妹们吃。娘舍不得我,可她最疼的是三个弟弟,只能狠心将我卖了,还骗我说到大户人间有好吃的食物和漂亮的衣裳。”
“你永远想象不到我和梦色、妃色在缀锦坊过的是什么日子,没错,我们穿着好看的衣裳,吃着精致的糕点,可是每日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念诵诗词,琴棋书画歌艺等等,整日不停地学,学得不好就要挨鞭子,还不能吃饭,甚至不能睡觉,直至学好了才能去睡。”
“妈妈说,我们学会了这些,过几年就能出人头地,就能嫁到富贵人家做姨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们天天听着这些,再哭再累,也只有咬牙忍着。有些女孩儿身子差,挨不住,染了病,找来大夫看两回还不见好,妈妈就不再浪费银子请大夫,任其自生自灭。最后,那些女孩儿都死掉了,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变成孤魂野鬼。”
“好不容易,我们都熬过来了。我厌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每日都在寻机离开那个看似锦绣光鲜的鬼地方。当有一个离开火坑的绝佳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取代梦色。”
“倘若你没有当年的那个决定,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慕容辞无法苟同她的所思所想。
“你无法理解我们在缀锦坊过的是什么日子。当年李代桃僵,我的确对不起梦色,但我从未后悔过。”兰碧色看着双手,凄伤地冷笑,“倘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也会跟我一样,一步错,步步错,即使要下阿鼻地狱,即使要遭受万千酷刑,也要站在俯瞰众生的高位,即便只有几年光阴!”
她的眉目布满了狠戾,令人生厌。
慕容辞不客气道:“你从未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你自私狠毒,视人命如蝼蚁,有今日这样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兰碧色咯咯娇笑,笑声饱含无穷无尽的凄凉与悲酸,“对!我咎由自取!我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什么错?我没有错!”
慕容辞冰寒道:“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本身没有错,可是你不能窃取别人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把别人的性命当儿戏,不能触犯律法,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兰碧色提出要求,“我想见见梦色。”
“你觉得本宫会答应吗?”
慕容辞冷笑,兰碧色在打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
慕容澜容易心软,只要兰碧色说几句好话,哀求一番,她就会放兰碧色一条生路。
慕容辞不想再听她的歪理狡辩,径自离去,“本宫不会让皇妹来见你,你死心吧。”
最后一丝希望被黑暗吞噬,兰碧色真的万念俱灰。
“爹,娘,是你们害了我!”
她凄厉地嘶喊,往墙壁狂奔。
即将离开天牢的慕容辞听见“咚”的一声轻响,不得不折回来,指挥两个狱卒进去看看。
兰碧色软倒在地,靠着灰色墙壁,额头撞出一个血红的伤口,汩汩地冒出鲜血,鲜血往下流淌,那张清素而精致的小脸染了血,宛若盛开在冥界忘川彼岸的曼珠沙华,妖娆,美艳,嗜血,诡谲。
她还没死,眼眸微睁,看着外面的慕容辞,眼里点缀着幽幽的恨。
慕容辞心澜起伏,但没有半分怜悯,兰碧色选择撞墙自尽,是无法面对即将来临的斩首示众,是不敢面对,选择亲手了结自己这条命。
“我……恨……你……”
兰碧色霜白的嘴唇染了一滴血,格外的娇艳诡异。
尔后,她缓缓闭上双目,头一歪,气绝身亡。
狱卒探探她的鼻息,道:“殿下,她没气了。”
慕容辞吩咐道:“用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
……
而沈知言多次逼问,玉烟才招供,几名死者的头颅,她已经用药物毁了,抛在郊野的粪坑里。
他问殿下要不要去捞,她想了想,放弃了——既然已经毁了,又扔在粪坑里,必定腐蚀得厉害,面目全非,即便捞回来,又能怎么样呢?相信那几位死者在天之灵也不想看见那样丑陋不堪的头颅。
玉烟被斩首的这日,宫门外人山人海,咒骂的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百姓还朝她扔了不少鸡蛋和菜叶子。
三日后,无忧公主的册封大典如期举行,朝中重臣进宫观礼。
慕容承想举办宫宴、与臣民同乐以示庆贺,不过慕容澜以要为母妃守孝为由,劝阻父皇一切从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便好。于是宫宴改成家宴,皇室、宗室成员济济一堂,众人都为新封的无忧公主献上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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