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去转山?”斟酌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口。
莫文滨先是一怔,笑了。“转山有功德呀。”
“你什么时候信了佛教?”
“没有。“莫文滨小声回道,“我倒是希望。”
冷因没再往深里问,莫文滨也没再解释什么。
仍是静静的走,将千年古城走成一座庞然迷宫,将二人锁在其中,永远永远也走不出去。
倘若真是那样,就好了。莫文滨想着。
“冷因。”
“嗯?”
莫文滨突然唤她全名,冷因有些不习惯。
“还记得吗,福利院,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你每次见到我都会缠着我问问题:弹得进步没有,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会带哪位钢琴大师的谱子——虽然你一个也不认识。但你说,你要成为比他们都厉害的钢琴大师,好让全世界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记得。”冷因嘴角含笑。那时候的她,只想得到认可,还想一举成名,好让抛弃她的人后悔。
“不知哪天起,你开始离我远了,当我发现的时候,你再也不来问我问题了。”
“嗯,可能是你出国后吧。”
“不,在那之前,”莫文滨笃定道,“一定在那之前。”
“是吗?我不记得了。”
“小因,你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莫文滨忽然站定,问道。
冷因心头蓦地一揪,“别这么说。”
然而,自己都觉得自己答得很没底气。
她低着头,怕对上他的目光,怕他一定要她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怕,怕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结局,一定是那样的。
莫文滨,求求你,不要问。
终于,他转开视线,仰面,对着黑压压的天空哈了一口白气;如雪如雾,化了、散了,再不留痕迹。
如此轻盈自在,多好。
“旁人转山,为的是放下。而我转山,为的是求到。”
冷因一惊——这话,那么熟悉!熟悉得她,几乎振颤。
“那你……”冷因深吸一口气,冷风刺进胸腔似刀片。转眼间,眼前升起雾气,她红着眼咽了咽,问:“求到了吗?”
莫文滨侧过脸,对上冷因黑漆漆的双眼。
是高原空气太薄、尘埃太少?——为什么就连目光也变得那般直白明了——
那一刹,目中是痴、是醉、是柔,是念,是渴望亦是不舍。
那一刹,目中迸发的明净如雪又炤烂如火的情,叫她下意识的退却。
只退半步,被一把拥入怀中,毅然决然的深吻下去。
指过发梢,格桑花,掉了。
薄脆的纤纤花瓣碎落在青石板路上的声响,湮灭在了一并掉落的、纷纷扬扬的冰清白羽之中。
香格里拉的初雪,悄然而至。
莫文滨望着阒无一人的街道,胸口仿佛还感受得到她掌骨抵着的力量。
是那么奋力,奋力得令他心疼。碎了,散了,如白雪。
幻灭的氤氲。空落的苍凉。
世上本没有空。来了,走了,便有了。
他望着,望着。很久,很久。
“求到了。”
也失去了。
经幡在风雪中翻动。
来生愿化成风,吹白雪飘飞,吹经幡萧沙。
倘若来日转山,经过阴阳相隔的垭口,你听到了——你一定会听到,也一定会懂。
因为我会用尽全力——我已用尽全力,最后一次,尝试去爱。
☆、第 56 章
冷因回到客栈的时候,冲锋衣上已经覆了一层白雪。她脱下冲锋衣,在门口抖掉雪后迈进大堂。
耳朵,头发,脖颈上的融雪冰泠泠,叫她打了个寒颤;冷因拨开左耳上湿漉漉的头发,才发现那枚发卡丢了。
她转头看向门外,黑夜里大雪纷飞。叹了口气,脑子里乱乱的。
前台小妹下班了,换了位稍年长的阿姨。冷因和她说明了情况,从左手第一个抽屉拿走了塑料袋。
这期间,宋岳一直坐在大堂吧火炉边的沙发上,直到冷因出了大堂离去,都没有看他一眼。
很后来很后来,想起香格里拉这个雪夜,宋岳才意识到,那时的冷因,不是不理他,而是认不出他。
倘若那时他能够叫住她、说句话,就好了。年轻就是幼稚,明白再多道理,发过再多的誓,气一上来忘得一干二净。
宋岳面无表情的看向沙发旁的四方暖炉。屋内炉火摇曳,窗外白雪纷飞,温暖安逸得叫人昏昏欲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莫文滨回来了。
莫文滨在门外脱去大衣抖掉雪,露出里边白色的高领毛衣。
宋岳见了,微微皱眉。
莫文滨走了过来,隔着宋岳两三人的距离坐下。莫文滨看起来很冷,嘴唇一圈冻紫了,冻僵的双手在炉火前轻轻颤抖。
白毛衣上,火影无声的舞蹈。
“大佛寺前的话,是认真的。”
“宋岳,”莫文滨第一次直呼他名,“我很羡慕你。”
说罢,起身,将手心一枚发卡轻置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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