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垚虽然顶不喜欢闻烟味,每次人家象征性地问他的时候——当然象征性地问问的人都很少,他都来不及反应就说没关系。事后又懊悔,白白练习了那么多次,说一下介意能死吗?于是罗西目光涣散地盯着窗外田野,抽完了一根烟。
她头发整个绑起来,一丛碎发落在脖子上,脖子奇异的白。
她抽的烟挺好闻的,水果味。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仙女们这厢有礼了,我是西老师。终于开新坑了,非常紧张、激动、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需要小仙女们评论收藏才能好~
☆、铜铃塔 二
罗西写作有个不成体统的习惯:喜欢让自己客串。就跟有些导演一定要在自己电影里面晃一下一样,不晃这一下浑身痒。影迷乐颠颠把导演找出来,宠溺地笑我家导演真顽皮。
罗西就没这待遇。一个是她的读者少,固定读者更是少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另外她多数都是给自己安排个描一两笔的角色,连句话都说不上。跟场景描写同等待遇,都是被读者跳过去的命运。
但看着自己悄悄出现在书里,而读者完全不知情,就有种“我有一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的骄傲劲儿。
现在罗西穿着紫色冲锋衣,戴一顶大沿帽坐在一间寺庙前,游人如织,阳光刺眼。西太后现在一点都不骄傲,只觉的头疼得厉害,脑仁一锅乱麻。
她坐在这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给木垚发完信息,发现被对方删除好友之后,盯着手机愣了一下。忽然阳光如暴雨倾泻,罗西悚然抬头,被光线刺痛了眼。然后就发现自己这幅装扮,坐在了这个地方。
这地方她来过,江南一个有名的佛寺,她背对着庙门坐着,但知道寺里有一座铜铃塔,七层。她才新书里描写过。
“苏荷对纪昊说,我们小时候一直叫的铜铃塔,原来叫做多宝琉璃塔。塔身狭窄,纪昊跟在苏荷身后,沿着塔中石阶向上走。穿行在浓黑中,黑暗被他们的身体撕开口子,复又拉上,脚步声几乎被这无尽的黑吞没。苏荷的声音如同梦呓,‘你还记得它的样子吗?’纪昊忽然停步。起风了,叮铃叮铃,好像万千铜片轻轻撞击,摇曳出满世界的绚丽清脆。他记起来了,铜铃塔,塔上嵌着五彩琉璃,那样华美。一只巨大铜铃立在顶端,每层塔檐角下都悬着一枚小小铜铃,总共五十六枚……”
罗西回顾了一下,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再深入思考,又觉得不对。她不应该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吗?
谁能解释,她连一秒钟都不用,就到了这几千公里开外的佛寺里?而且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钉在此处不知道多久了。好像被谁下了“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1】的命令,军令如山压着西太后单薄的肩。
这地方好似永远游人如织,永远是个白天。根据逻辑和常识,时间怎么都应该是流逝的,所谓逝者如斯夫,万物尊重一下时间规律好吗?
比如天色变黑一下,寺院暮鼓一下,游人散去一下?
都没有。这异象证明了自己不是解离。罗西先排除一个可能性。解离就像柏拉图说的“灵肉对立”,自我感消失。病人会忽然如梦初醒,发觉自己身处陌生之地,但如何到达、为什么要来,没有任何记忆。
罗西一向身体健康心灵膨胀,这种心理问题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如果这事不是科学领域能解决的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她大概率是做梦了。
梦到的还是自己书本里面的场景。
本来嘛,人生都不确定是梦是真,这种明显不唯物的梦,就更无需太在意,静待它悄悄过去就行了。睡觉的时候肉体就该把主场乖乖交给意识,这是罗西一贯的理念。
她于是非常安心地开始回想在《铜铃塔》里面自己是怎么写的这一段。
“苏荷背起军绿背包,与方丈道再会。她悄然穿过人群走出寺庙,转身回望,一个穿紫色冲锋衣带着大檐帽的女孩子坐在庙前揉腿。女孩子身后,树枝在庙门上方轻摆,阳光透过枝叶针孔成像,铜铃塔在湛蓝天空下安静伫立,站成了乡愁模样。它会一直在此地吗?就像故乡。乡愁和故乡就是用来远离的,苏荷转身离开。告别始终不由任何人控制,再见纪昊。”
罗西默念这段话,大体是这样,有两处记不大清了。西太后还是觉得自己写得好,要节奏有节奏,要修辞有修辞,要哲理有哲理。木垚个没审美的,非要她写热文。罗西老师认为,就算写地摊文学,也要有写地摊文学的坚持。一不小心写成通俗文学大家,这才是她的小目标。
被女主苏荷扫了一眼的女孩子,就是罗西在自己书里的客串。罗西前几年去那寺庙当游客的时候,就是在长裙外套了件紫色冲锋衣,戴了个大檐帽,擦了厚厚一层防晒霜还戴着墨镜,其实还打了伞。
西太后一身皮娇贵着呢,一晒就一身点子。阳光过敏性皮炎。
罗西忽然惊悚地发现,自己的手腕痒得很,她掀开冲锋衣,腕子那一片点点斑斑,沦陷在了她所谓透过叶片针孔成像的阳光下。
靠,这梦也真实得太过头了!
罗西挣扎了两下想站起来,但是身体就跟个叛逆期少女一样但凡听句话就觉得自己叛逆得不到位。屁股坚如磐石稳如泰山。而坐了太久,她开始浑身不舒服,僵成了块雕像。拿手捂住脸这是她目前成功做出的最大幅度的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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