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空仰天长笑,语气中衅味儿十足,声似洪钟久久回荡,竟是一点儿也不把这殿上天子与一殿朝臣放在眼里。
可群臣细细一想,他说的“固步自封”又有几分道理。一众朝臣只觉脸上无光,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儿。有胆小的,直接被井上空这气势吓得在金銮殿上尿湿了裤子。
连御座之上的李勖都觉得脑袋一阵轰鸣。当年长安一役,家国之耻还历历在目,他心中气愤至极,却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可大殿之下的顾兰亭只是状似无意地掸了掸袖子,冷笑着不说话。她一副从容淡静的样子,像是没听到井上空说什么一样。
“顾大人,你笑什么?”
“不知使臣大人可学过我国另一句古话: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此话怎讲?”
“什么叫先进?什么叫优秀?什么叫仁爱?什么叫平蛮攘夷?什么叫推行王化?我来告诉你吧,我大顺泱泱大国,自古以礼仪立邦,以德化服人,何曾残害无辜?何曾恃强凌弱?你刚才也说,你们富桑多年以前就到我大顺来学习了。其时先帝初初登基,朝堂未稳,内有奸宦作乱于宫中,外有反贼扰乱于边关,对外策略确实有所欠缺。可先帝不还是以礼待之,敞开国门,任尔学习了吗?你们富桑一举平定东夷十大部落所依仗的“安培维新”之革命,不也是学自我国吗?那时候,我们比你们先进,比你们优秀,可先进优秀的我们,来扫除你们这些渣滓,来消灭你们这些废物了吗?没有啊,我们以礼仪尊之,以仁爱待之,以德化服之,敞开国门,叫我之先进,我之优秀,任尔学之。从文字到建筑,从衣冠到礼仪,从医学到茶道……你们富桑那一桩那一样不是学自我国?没有我们,哪里有你们如今这三分人样?这才叫推行王化!再说什么叫平蛮攘夷,屠我百姓者,我必杀之!犯我国境者,我必诛之!你富桑犯我在先,我大顺兴兵动武、奋起抗争,这才是真正的平蛮攘夷!这才是真正的‘佳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什么时候我国的圣人之言,传到富桑就变成了你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遮丑布?难道屠我百姓,犯我国境也叫‘不得已’?哦不,你们根本不配讲圣人之言,更枉论先进与王化。三分人样已被你们消磨殆尽,你们只剩七分兽性……”
顾兰亭话未说完,已有冷刃逼近了脖颈。此时的井上空双目猩红,尽是杀意。他只觉胸中血气上涌,只好强制压下去。他忍不了了,他不能再由她说下去了。
看此情形,李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来,伸了手却又后知后觉地缩回来,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群臣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不是自己殒了命,就是害顾兰亭殒了命。
“大胆,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大人辩输了,便想杀了我不认账么?”
顾兰亭仰头迎视井上空目光里的杀气,语气毫无畏惧。看着面前人眼中的冷冽与从容,井上空握着匕首的手一颤,顾兰亭的脖颈上立时便有血流下来。
那染血的脖颈看得他眸色一深,面前人的脖子太过白腻光滑了,竟不像是男人的脖子!
“哈哈,我竟不知,大顺的正六品翰林官,竟然是个女人!女人入仕为官,贵国朝堂可真乱啊!”
说话间井上空将顾兰亭头上的乌纱帽一掀,顾兰亭还没反应过来,满头青丝已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直垂顺至她纤细的腰间。纱帽在地上翻了几翻,落在了班列的朝臣脚边。
看殿中惊才艳艳、唇枪舌剑的人竟是女子,在场朝臣心中俱是风雷惊变,一时失了言语。
☆、欺君罔上
顾兰亭倒也不惊不乱, 甚至连掩饰也不想,索性就挺起胸膛直面这殿上数百双眼睛。
既然井上空揭了她的短,那就别怪她不留情了。
“使臣大人此言差矣, 我大顺女子出仕总好过你富桑,庙堂之上娈童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致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想你富桑之王安培本也是明君, 变法维新, 政绩不菲,无奈奸臣当道,魅惑君心,明君终于也沦为昏君。”
听得顾兰亭字字句句咄咄逼人,似是话中有话,井上空心中大惊, 手上的匕首又朝顾兰亭逼近了些。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与富桑王枕侧娈童勾结,祸乱朝纲, 欲谋篡位。知道你与大顺戍边副将陈行暗中来往,出卖富桑军情, 通敌叛国。还知道你私自屯兵贮粮, 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强抢良家妇女!使臣大人,你本富桑几代肱骨之臣,理当匡君辅国, 安民兴邦,何以竟然反助逆贼,同谋篡位?何以竟为一己私欲残害同族?当真是罪孽深重,天理难容!”
井上空一听自己背地里做的事儿竟都被顾兰亭抖了出来,心中惊惧交集,手上一抖,匕首也掉到了地上。他后退了一步,眼里尽是不敢置信。
他指着顾兰亭,半天才憋出一句:“休要妄言,你这贱女,住口!”
听井上空骂了自己,顾兰亭自然不会示弱,毫不畏惧地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口中振振有词,铁了心是不准备放过他了。
“你才住口!你这无耻老贼!岂不知你富桑百姓,皆愿生啖你肉?渴饮你血?安敢在此饶舌?”
52书库推荐浏览: 夏木语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