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奇,你先才可是要说有位考生跟皇上字迹一样?”
“是,老师,实在是太像了,都可以以假乱真了。”
“你可知那位考生,便是那六圈四尖的,顾兰亭。”
“六个圈儿?顾兰亭?就是殿试那天皇上另眼相看的那位贡士?”
罗士奇不禁想起了昨日殿试皇帝来时的场景,他后来听人说了,那贡士就叫顾兰亭。想不到那顾兰亭,文采见识竟然那般不凡。
“老师,难不成那顾兰亭,跟皇上是认识的?”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你还不是打了圈?”杨寅笑问。
“我是打了圈,可他跟皇上的字那般相像,他不会是……”罗士奇觉得,臣子与君主写的字一模一样,终究是不好的。他甚至怀疑,那顾兰亭是刻意模仿皇上的字。
“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看到皇上的字呢?你看,皇上自己也看到了,他不是也没在意吗?权当是那顾兰亭跟皇上有缘吧,你莫要思虑过甚。”
“老师所言甚是,是学生多虑了。”
杨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两人趁着夜色出了宫门。
耗时整整一天的阅卷,让众读卷官们都精疲力竭了,各自回到家洗沐后便躺下了。可一想到明天的状元郎会在六圈四尖的那两个人当中产生,他们心中就会生出无尽的猜测,就算是躺下了,脑袋还是不停地转着。
是杨遇安?还是顾兰亭?
反正经审卷这一天,上到太师,下到六部尚书,满朝的肱股之臣都算认识了这位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顾兰亭了。
他们甚至都可以理解殿试那天皇上为什么会对那顾兰亭笑了,毕竟,如此惊才艳艳之人,确实世间少有。
洋洋洒洒一篇只两千字的策论,便将修齐治平之道娓娓道来,当真可以说是“笔落惊风雨,策成泣鬼神”了。
妙哉。
☆、天子钦定
三月十七,太极殿上。皇帝观策,钦定三甲。
殿试前十名的文章,历来是由十位读卷官跪于殿中、一字一句读来与天子听的。这也是主持殿试的官员,不叫阅卷官而叫读卷官的原因。
读卷完毕,每位读卷官都会将卷子上呈给天子,天子再在卷末写下自己的评注。
按顺序来,今天第一个读卷的是吏部尚书乃永宁,读的是第十名,宣化府杜陟的文章。
“臣对:臣闻政治甚繁也,实由庙堂握其纲。寰区甚遥也,实由宫廷提其要……”
乃永宁声音洪亮,李勖高居御座之上,凝神静气认真听着。
今次殿试的题目是他年初就思虑好的,虽看似包罗万象,涉及史政国防等治国的各个方面,但其实也是有有所偏倚的,重点便在于治学、军政、财政以地方行政管理这四个方面。李勖主要通过考生对于这四点的论述,来评判他们策论文章的优劣。
听乃永宁读完之后李旭心里边已然有了判断,所以接过卷子后,他便直接在卷末写了自己的评注,写完才去看考生的名字、籍贯。
这番来来回回,三至十名的卷子很快便读完了。李勖心里清楚,剩下那两篇便是杨遇安和顾兰亭的文章。他不由地喜上心来,他早知顾兰亭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待到第二名杨遇安的文章时,手捧卷子的是户部尚书吴远春。他是殿中唯一一个既不是杨寅的门生,又不与柳儒意沾亲带故的人,他最适合来读杨遇安的卷子了。
吴远春见皇帝点了点头,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念起来。
“臣对:臣闻人君建级,绥猷将胥,天下之臣庶相与进于乂安。而欲智取术驭也,其道无由。是以神圣代兴之朝,天人交应,遐迩悉怀。而求其要端,则不外缉熙以新其德,讲论以探其源……”
一篇文章念完,李勖点了点头,他拿到试卷,却并未批注,而是开口赞到:“缉熙以新其德,讲论以探其源,为政以德,促民新德,此文甚好,甚好。”
太傅之子杨遇安本就是今次科举夺魁的大热门,此刻众官听得皇上开口赞誉,面上均是浮出笑意,心里都在暗暗恭喜杨太傅了。
可杨寅却未觉欣喜,反倒担忧起来。他本就觉得遇安文中所言之“德”有些虚泛了,眼下,怕是皇上也这么觉得了。更不用说一会儿读到顾兰亭那论理与举措并重的文章,怕是遇安的文章都入不得眼了。
接下来便是顾兰亭的卷子了,读卷的是太师柳儒意。太师一开口,便如骤闻玉石之声,清脆悦耳,叫殿上众人注意力都被这文章吸引了去。
一篇读罢,李勖并未发话,而是拿过顾兰亭的卷子,又细细看了一遍,且落了批注。
“朕观太师足足画了四个圈儿,太师认为此文如何?”李勖站起身来,走至御案之前,问向太师。
“畅快,看来叫人畅快。文中所道崇正学、修戎政、稽郡县、定钱法四论,精辟入里,所举具体举措又极为可行。臣以为,此子堪当大任。”
听得柳儒意此话,李勖心中惊喜,但面儿上却未表露。
“众卿家以为此文如何?”
“回皇上,臣观此文通篇文气畅达,立论稳重,实为不凡也。皇上策题中所提及之《太平御览》、《群书治要》等典籍名作,顾生指其各有精义,但又以其不同持论分出优劣,见解极为出彩。可见皇上提及的那些书,他不仅都读过,且有自己的思考评判。顾生如今不过岁十有八,舞象之年,实在是后生可畏也,臣自愧不如。”说话的是顾兰亭的第一阅卷人,罗士奇。他如今已年至不惑,中状元那年都二十有七了,所以对考生年龄格外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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