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柳还行答应,顾兰亭便已起了身。好不容易她自己愿意出去转转,柳还行当然鞍前马后、乐意奉陪了。
弦管千家沸此宵,花灯十里正迢迢。满街的花灯和公子佳人,让人眼花缭乱,让人不知不觉,便融入这欢声笑语里了。
“你吃糖葫芦吗?我去给你买一个?”柳还行远远地就听到了吆喝声,于是转头去问一爱吃零嘴儿的顾兰亭。
“好,我还要茴香豆、香糕、虾球,还有……”顾兰亭恰好也听到了声音,还看到那边一排的零嘴儿摊子,不由地咽起了口水。
“还要?”柳还行装作嫌弃和惊讶的样子。
“也罢,不要了。”顾兰亭知道柳还行一会儿肯定会说她脾肉横生,她沉默下来。
“再来一个醉鱼干儿吧!你在这儿等我哦!”京城就这一条街有绍兴小吃,柳还行知道顾兰亭已经垂涎好久了,便快步跑去买。
顾兰亭满足笑了笑,往四周看了看。她有些饿了,于是买了几块红豆糕吃着。糕铺旁边正好有一个对对联的花灯铺子,兴之所至,她便对了一句。
店家给的上联是:退避迷途返逍遥,顾兰亭便提笔对了一句:惆怅忧怀怕忆情。
“公子对的不错,这花灯是公子的了。好巧,刚才有位公子也是对的这一句,一字未差,字体也像。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了,可长得又不像,看来两位可真有有缘分呢!”店家笑哈哈地,朝顾兰亭递过来一盏凤凰花灯。
“哦,是吗?”
“你看!”
店家把那位写的下联拿给顾兰亭,纸上灵动遒劲的瘦金字体让她吃了一惊,惆怅忧怀怕忆情,两个人倒真是对的一模一样。
而且,字体也很像,都是瘦金体。只不过那人字体更为瘦挺爽利,而自己的则小巧柔婉了几分。
顾兰亭拿着两张纸有几分愣神,便在那花灯摊子坐了一会儿,想了些事情。
花灯铺子里面,李勖跟手下密谈完毕出来,听得有人跟自己对了一样的对子,挑帘一看,那人竟是今日那似曾相识的女娇客,不禁心下吃了一惊。他俊逸的脸上一时换了数种神色,又惊又喜又忧。
“公子,刚才那位跟你对了一样下联的公子有意跟你联对,不知你是否愿意切磋一下?”
“可以,对吧。”
顾兰亭望向里面,一帘相隔,只见一个修长身影,发髻高挽,看来是个公子。
“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你先。”
那人声音清越明朗,像是浸在水里的玉,像是穿过四季的风,又像是今日清淡的月光。隔着帘帷,顾兰亭依然觉得沁人心肺,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样。
“月影凝流水”
“春风含夜梅”
“灯树千光照”
“花焰七枝开”
“退避迷途返逍遥”
“惆怅忧怀怕忆情……”
不知那人为何重提这一对,顾兰亭顿了一下,还是原字原句对了下来。半晌没有听得那人说话,但看那人还是端坐在帘内,顾兰亭便自己出起了上联,所幸那人答得极快,她还怕他不与她对了呢!
“红漆桌案,剩一裹红豆糕。”
“青石板街,留一抹佳人笑。”
“天上星,地下薪,人中心,字义各别。”
“云间雁,檐前燕,篱边鷃,物类相同。”
那人几乎是张口即对,文思极其敏捷。使得顾兰亭出了这两对便再想不出更好的了,那人便又出起了上联。他似乎偏爱偏旁相同的对子,刚好,她读书时也曾研究过。
“荷花茎藕蓬莲苔”
“芙蓉芍药蕊芬芳”
“寂寞寒窗空守寡”
“安宁宽宛……宜室家……”
对及这后面一句,顾兰亭思索了一下,她恍然觉得,有人以前也同她对过这个对子。思绪乱转间,那人又提了一句。
“何水能如河水清?”
“无山得似巫山好。”
顾兰亭张口就来,说完才发觉这一句似乎有什么不对。思及巫山一词,面上一烫,便站了起来。
“有人叫我,我不对了。”
正好这时她听得柳还行在叫她,她慌忙转身,落荒而逃。半路她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帘内的公子,那人好似站了起来正欲出来,她想看,可她也想躲,她不敢再看。
李勖撩开帘帷出来时,顾兰亭已经淹没在了人潮里。
他走至她刚才坐过的书案,案上,她把刚才他们对过的句子都记录了下来。甚至还刻意用了两种瘦金体,一者瘦挺,一者灵巧,分别记录了两个人的句子。
他猜得没错,她果然是那故人。只是不知她换了身份,是不是还叫沈兰亭?
她的字没变。
他与她原是同窗,习字时均师从江南大儒薛曜,字出同门,所以她一直会写他的字。
对联写了三张纸,尾页那句“无山得似巫山好”好字只写了一半,李勖弯腰,提笔添了一个“子”。
他回头去看长阶杳杳,不见佳人笑,但红漆桌案上,确实留了一裹红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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