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池已在侧门打灯等待。“王爷辛苦了。”
湛子宸颔首,先到前院的灵堂给简氏上香,又命府中下人帮在场高僧准备斋饭,随后才返回东院书房准备办公。
怎料,一进书房便看见一道袅袅身姿,背身而立。
他停步,望着前方背对自己,正仰颈望着悬挂于墙的那幅达摩祖师像,看得十分入神的女人。
她病了整整两个月。那夜,为了陪着他,她险些赔掉小命。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所有的亲人皆已离他而去,只剩下背负着不让羲王府丢脸的这份责任还跟着他,其余能牵挂的人,都已离开。
如今,他什么都不剩,只剩下她。
她是他唯一不能失去的。
湛子宸目光幽沉,胸口一阵隐痛,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前方的单薄背影。
良久,俞念洁端详完墙上的达摩墨画,缓缓转过身来,迎上身后那双黝黑灼热的目光。
她当下一怔。
他面容瘦削,原就颀长的高大身躯,看上去更加清减了几分,一袭黑色常服使他像抹瘦长的暗影,无声无息,似随时会隐没。
她心口一拧,连忙上前,摸上他的颊。“王爷瘦了。”
他却只是定定的垂视她,眸光沉沉,面上没有表情,似在琢磨些什么。
见着他这般寡言沉默,她竟感到害怕……这一点也不像湛子宸,反倒像是那个人。
然而,从他注视她的目光,以及神情来看,眼前的他应是湛子宸,可为何他如此沉默,如此安静?那双盛载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眼,里头似在酝酿些她无法承受的决定。
一如当初,白辰决定离开妙心堂之前的日子里,他毫无征兆,只是一径的沉默,以及深沉的忖度。
湛子宸拉下她的手,轻轻攥住后又松开,她心底跟着一阵落空。
“这两日收拾一下,我让穆池送你回楠沄镇。”
闻言,她震楞,当下说不出话来。
他却无视她满面惊愕,兀自往下说道:“你想要什么,王府里的东西都尽管拿。”
她逐渐恢复冷静,抿紧粉唇问:“为什么?”
“你得走。”他只给了这么一句简洁的答案。
“总该有理由。”
“这里不需要你,你回去吧。”
“你的病……”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见他态度异常冷硬,面色刚峻,语气笃定且带着命令,显见他早已做此决定。
俞念洁只觉茫然,为何他会在这个时刻送她走?此时的他,心神不定,若是又像那晚一样……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出傻事。”仿佛洞悉她心中所担忧的,他忽尔启嗓。
“王爷为何急着赶我走?”
“我不是赶,而是送你回你原本应该待的地方。”
“我想留下来……”
“胡闹!”他严厉的驳回,眸光染上怒气,语气略显急躁的斥道:“这里是羲王府,可不是你的妙心堂,不是你想留便留的地方。”
见他神情冷酷,语气甚绝,她却无动于衷,平静地问:“能否请王爷给我一个,能让我甘心离开的理由。”
“我希望你走,这便是理由。”他冷冷说道。
不,不对。她看得出来,他分明是说着违心之论,可他为何这么想要她离开?
是否,他的态度转变,与安王等人有关联?
尽管心下揣度着,可俞念洁依然感到不知所措。
湛子宸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以及她眼中的担忧与受伤,他心底不舍,却也只能狠下心割舍。
瘦削的下颚微微抽动,他寒着脸,握了握拳头,语气森冷地命令道:“即刻回你的房间收拾东西。”
“这真是王爷要的吗?”
她虽然多少可以猜出,他是有难言之隐方会要她离开,可她不懂,为何他不愿说出来,让她自己抉择,抑或,让她在他身旁陪着,而是非得要用上如此蛮横的态度赶她走。
“你走吧。”他漠然回道。
话一撂下,湛子宸别开眼,擦过她身侧,兀自步入书房。
俞念洁杵在原地,久久,久久……
而后,她方提足离开。
听见轻巧的脚步声渐远,湛子宸才追了出来。
可他只追至门口,便不允许自己再追上前,因为他很清楚,他若不逼她离开,日后若出了什么事,他将懊悔莫及。
就算他自私吧!他宁可是他伤了她,也不愿见到其他人或其他事伤她。
湛子宸缓缓握拳,一只拳头在胸口处重重敲了两下,沉痛地喃道:“湛语辰,当初你离开她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情吗?你究竟,还要让我尝到多少你曾经受过的苦才肯罢休?”
两日后,一辆由穆池亲自护送的马车,自羲王府大门口缓缓驶动。
俞念洁孤身一人坐在车厢里,只带着来时的简单包袱,神情异常的平静,静得,让前来送别的乌嬷嬷与翠翠,都替她感到心疼。
“夫人且保重,王爷日后肯定还会再接夫人回府的。”乌嬷嬷斩钉截铁的说道。
俞念洁只是淡淡一笑,始终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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