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权势带来绝对的猜忌。
已经而立的太子成为太/祖皇帝的培养和防范对象。即使他能够独当一面,太/祖皇帝也始终没有把权力放给他。
皇帝没怎么认真读过书,但知道那些唱戏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养出太/子废了老子。
太/子成了个空头衔。
乾元十九年春,山陵崩。没有实权的太/子无法控制局面,诸位皇子群起而争之,手足相残,最后决出的胜者,却是不起眼的先皇嫡次子、庆王严祖舜,
严祖舜登上帝位,本着一颗救助黎明苍生的心,决意匡扶天地,便仿照前朝的恩科,设立文举和武举,决心举天下名士。
他本有心为之,奈何造化弄人。
夺/权之事,本就惨烈,而严祖舜在此期间耗尽心血,登位不过五年便已然油尽灯枯,暴毙而亡,被冠为文帝。
他的独子严佑元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也就是现今的帝王。
皇帝原本是魏文帝宠妃生下的皇子,但由于时局动荡,幼年时的教养只是一般,所以魏文帝本来无意让他成为继任者。
而严佑元自己,因为身份限制,也因为亲眼见证过夺嫡之争的惨烈,性情谦逊温和,甚至有些怯懦恐慌,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追求皇位。
他的登基,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登位初年,朝廷动荡,皇太后严宋氏联合随州节度使常安控制政权。
皇帝自知能力有限,难以掌控全局,所以冲破阻碍,极力废除原本科考对举子的诸多限制,譬如要求身材修长,譬如要求说话流利,譬如要求……面容无损。
祁学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提拔起来的。
他早年间生活困窘,魏国与北境元国的硝烟升起时,他被抓作壮丁入军。战争结束,伤疤却永远残留在他的眼角。
按照规定,他本不能为官,一朝得势,倒要感谢皇帝的宽厚。
只可惜,那人不是个会感恩戴德的。皇帝原以为的利刀,实际却是把双刃剑,镇住了朝堂,却也束缚了自己。
沈长念一边想着,便看见母亲朝自己丢了个眼神,遂再次向父亲行礼,跟随母亲走回寒香院。
小道细细长长,中间又转过几道弯,远远即可听见女子在议论今日的事,只是等到近些,嫡母周氏身旁的嬷子也她们一眼,议论声便又停息,目光就隐隐约约地落在她的身上。
具体点,脸上。
谁叫沈小少爷与其他男子相比,容貌算是上等哩?
沈长念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加上性情温和,便没有额外的反应,倒是母亲瞥了侍女几眼,吓得她们皆收回视线。
两人先后进入房内,沈周氏的陪嫁侍女青竹向外张望一会,合上黄花梨木制的房门,随即冲夫人点点头。
沈周氏微微颔首,向长念问道:“学业如何?”
“尚可”他平淡地回答,面色未生波澜。
“尚可?”伴随着女性讥诮的反问声,瓷杯便陡然飞至他的面门,一声脆响,利光划过他的面颊。
意料之中的事,沈长念没有言语,修长的手指划过脸颊,滴滴血珠便顺着轻薄的指甲流落。
沈周氏是位好母亲,精心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期盼自己早日成才,只是...不免严厉些,他自我宽慰。
严厉得...让他恍惚间觉得,幼时会唱歌哄他、会陪着他欢笑的母亲另有其人。
往日里母亲的温柔突然冲进脑海,沈长念有些失神,不愿多想,轻微垂首,散落的几缕丝发恰好掩盖住他失落的神情。
沈周氏似是完全未曾察觉儿子的情绪,拍案而起:“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二十年,便是求你能够继承爵位,忠君效力,匡扶天下正义。倘若只是尚可而已,你不若干脆将这嫡子之位拱手让与沈长泛,也好过我为你操心担忧!”
沈重身为列侯,按道理,他的爵位应当由嫡子世代沿袭。
但沈长泛比他年长太多,又先于他入仕任职,沈周氏总担心现今朝堂诡谲莫辨,沈长念会当不了官。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即便他继承爵位,也只会受到磋磨。
毕竟没有实权,地位便失去它本身的意义。
“儿子不孝,让母亲诸多挂念”沈长念回想起母亲往日的训教,撩开长袍俯身跪地。
腰间的玉环泠泠作响,但他的语气内却没有悔恨意味“母亲,儿子知道因为肖氏的缘故,您一直惴惴不安,担心那人从中作鬼扰乱了爵位继承的事。可儿子与长泛虽然年纪相差颇大,但情谊深厚。手足相残之事,儿子无法做出,相信长泛亦是如此。”
沈长念是坚定的,但沈周氏,是嗤之以鼻的。
“哦?是吗,你兄弟二人倒是情谊深厚,那我这母亲,倒是妨碍你们了。”沈周氏勾起嘴角,与儿子长念相似的狐狸眼内显出轻蔑,似笑非笑“那不如你让你父亲废了我,立你好兄弟的亲姨娘为正房,可好?”
他听见母亲的重话,神色忽变,回道“儿子不敢,还望母亲息怒,切莫因为儿子伤身。”
或许是因为银炭烧得房间太过灼热,沈周氏起身推开窗户,她虚扶窗柩,望向窗外白雪纷飞的仙境,缓缓吐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息化作水雾,飘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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