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家吧。”
沈何启的脑子已经疲惫到难以思考,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现在不就在吗?”
“我说我家。”他转念想想,又解释道,“我家人在的地方。我爸妈,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太公,现在都住在那里。”他顿一会,“我想让我太公看看你。”
沈何启听到这话的时候已经清醒了,他先前有口无心提过一次,但这一次明显认真多了。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咀嚼这句话,还是好久才说话:“这一趟,只是看你太公,可以吗?”
“嗯。”
她便松了口:“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时间早已过了零点,是新的一天了,最快的当然就是当天了。
沈何启闭上眼睛:
“明天行吗?”
“太突然了,你至少给我点时间做思想准备。”
*
金铮这一生最庆幸的事情之一,是和沈何启拍了那张合照。
因为前夜的不知节制,沈何启早上起床上班的时候简直是生不如死,金铮在家里的公司任职当然不必掐点上班,但是沈何启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独活,所以她醒来的时候顺便弄醒了他。
金铮同样也没睡饱,不过他在经历最初的困倦之后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不像沈何启到了公司楼下还在闹起床气。他自知理亏,好言好语地哄着。
送走沈何启,他先去了趟自己的工作室,临走前让阿标给沈何启买顶假发——去他家的时候戴上糊弄一下大人就行。
一天的工作后他照例直接回家吃饭,一回家第一件事先去太公房间待了大半个小时,明知太公听不到,还是说了一会话。
老人虽然听不见,不过一看到金铮,他苍老的脸上就溢满笑容。
云同辉第二次喊金铮吃晚饭,金铮才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拿出手机翻到前一晚和沈何启拍的照片递到太公面前。
尽管沈何启明天就会来,但是他还是想提前与太公分享。他看着太公的脸色先是疑惑不解,然后弄明白照片上的人是谁以后,笑逐颜开,手指艰难地、颤颤巍巍地点上来,指在沈何启脸上,示意金铮。
金铮点头,把照片上沈何启的脸放大些给他看,比了好几遍口型,问他喜不喜欢。
太公用力点头,含糊不清地应“喜欢”。
其实不管是谁,只要是他的女朋友,太公肯定喜欢。
金铮笑开,又对太公说了好几次“她明天来看你”。
太公还是点头,不过金铮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听懂没有,很多时候老人家怕晚辈厌烦,听不懂也愣是装作听懂。金铮又重复两遍,看着护工搀着老人躺下,才离开房间去客厅吃饭。
当晚晚八点。
沈何启接到金铮的电话。
他的声音轻轻的,很低沉,像蒙了一层雾:“渣渣,我把你的照片给我太公看了。他很喜欢你。”
“嗯。”沈何启敏感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又说不上具体的来,“要不,我现在就来看他。”
金铮那边陷入一阵沉默,而后他说:“不用了。”
沈何启“啊”了一声,不过没发不出声音,仅仅是张了张嘴。
“来不及了。”
沈何启愣住,然后在这时听到电话那头远远奏起哀乐。
金铮这一生最庆幸的事情之一,是和沈何启拍了那张合照。
金铮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是答应沈何启第二天再去看他的太公。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护工突然从老人房间冲出来,连声呼唤他们。
一桌子人兵荒马乱,齐齐奔了进去。
金铮亲眼看着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艰难地大喘着气,最后一次用慈爱的眼神缓缓扫过床前立着的后代们,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然后,阖目长辞。
第90章
逝者年近百岁,丧礼上并没有什么人掉眼泪,氛围虽沉闷庄重,但算不上太悲伤。这个家族最后一次以这样的凝聚力聚集在一起,失去老祖宗这条贯穿始终的纽带,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将带领着各自的后辈,被时间的浪潮推动着分头远飞。
葬礼隆重,整个家族大几十号人从四面八方赶回X市,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人忙前忙后,金铮安静坐于冰棺旁,寡淡着一张脸,全身上下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一尊雕像。
他看似冷静,也未曾掉泪,但是不吃不喝而且排斥与人交流,第二天的时候云同辉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自己上阵失败,又发动了云清流金锦等一系列平时能在金铮面前说上话的人前去劝哄,连话都说不清的吴森煜都没放过,都是无果。
直到金甚拿了一瓶水和一袋面包走到金铮面前。
金铮的视线迟疑着从那双锃亮的皮鞋开始一路往上看,父子俩对视几秒,金甚把东西塞进儿子手里,淡淡道:“吃掉吧,就当宽宽你妈的心。”
金甚在金铮旁边坐下,二十几年的相处习惯使然,他坐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和儿子说什么,最后只好起身,离去前颇有些自嘲地说了句:“我死那天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今天十分之一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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