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什么信?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用你多管闲事!快回去!”他有些气急败坏。
萨那朵是火焰,只要燃烧,无需眼泪。可我想到这个强大的男人即将死去,就难过得想哭泣。“将军,”我说,“虽然我的身体属于皇帝,但我是丛林的女儿,我只爱最强的男人。你就是我心中最强的男人。我爱你,请求你不要在我面前死去。”我单膝跪地,俯身将双手叠在胸前,用最郑重的姿态朝他行礼。
他想说什么,却忍住了,把龙牌装进了袖袋里。
目的达到,我得离开,留给他逃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之后等待我的是死亡,等待他的是逃亡。走之前我要做最后一件事。我一手将他身边的长剑抽出剑鞘,那剑尖曾刺到我眼前,却未伤我分毫。我另一手从腰包里掏出伊穆达长老给我的骨牌,这骨牌我一直随身携带。手起剑落,剑尖刺入牌身,把骨牌劈为两片,一片是爱神,一片是死神。我把爱神放在他手上,把死神揣进腰包里。
“愿神保佑你,我的将军!萨那朵情愿为你而死。”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萨那朵,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吗?不守规矩,会丢性命。”他的手抚在我脸颊上,“要好好活下去……”他的脸靠过来,嘴唇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想,这是他对我承诺吧。我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是用龙牌出的皇宫,我必须回去。皇帝一定会审问我,我要尽力支撑久一点儿,才能帮禹业多争取些逃跑的时间。愿神保佑我,让死亡的过程不要来得太痛苦太漫长。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我掏出腰包里的骨牌开始祈祷。可我掏出来的,是那块龙牌。死神牌不见了。腰包里装的只有我偷出来,交给禹业的那块龙牌。
我明白了。这个比我还灵敏的男人,调换了我腰包里的牌。“要好好活下去”那句话原来是对我说的。只要龙牌还在,我就罪不至死。他却必死无疑了。我想把龙牌再给他送去,可宫门口的侍卫已经发现我,再逃不脱了。
这个男人总是让我惊诧。在素心殿的一块泥砖下面,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袖袋,里面是他不知何时留下的手书,上面写道:“虽然不能保你享受荣华富贵,至少我要保住你的命。就算是在冷宫里,我也希望你活下去,毕竟是我把你从那片丛林带到这里。我这辈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逃不了,也不敢逃。你却是不想不顾,只求痛快。萨那朵,我真羡慕你。那时候,你艳得像一团烈火,站在我面前解开斗篷,昂着下巴说愿意做我的女人。告诉你,那一刻,我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若说我心里没有你,我自己都不信。一个死人说这些话已经没用了,不如不说。可你从来和别人不一样,我猜或许你会愿意知道,所以我把这些话藏在素心殿里。若你真的为我做了什么,被关在这里,你会知道我的心意;若你没有,说明你不在乎,那就不必知道了。萨那朵,说实话,我心底里有过那么一丁点儿念头,希望你能看到这些话,可除了那一丁点儿之外更多的是希望你永远也看不到。可我知道,你终究会看到,因为你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就像我从来都没有你勇敢,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说,作个女人,你是笨的;作只猴子,你是聪明的。你不止一次追问我这句话的意思。意思其实很简单,萨那朵,你不是被关在高墙里还能快乐活着的女人,你是在丛林里自由来去的生灵。中原人总以为你们勒克人茹毛饮血,是低等人。可你活得比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终生被囚困在牢笼里的人要高级得多。——禹业留”
盛夫人的故事
大概六、七岁吧,有段时间,我总爱缠着母亲反复问同一个问题:“娘亲,俪兰和佩兰,谁更好看?”我一边盯住母亲,一边瞥住佩兰,还那么小,竟也明白,佩兰也同我一般在意这问题的答案。
母亲似乎从来也不将我的“挑衅”看得要紧,总是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温柔地说:“俪兰灵动,佩兰秀雅,两个一样好看。”
“怎会一样?”我不服气。
佩兰好像更不服气:“俪兰问的是模样,娘亲说的是性情,不一样的!”
母亲笑了,觉得两个小女娃儿的刨根问底十分有趣:“相由心生,女子的性情好,模样就一定会好。”母亲就是这样——性情好,模样也好。
佩兰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姐姐,长我两岁。为什么要跟佩兰比?因为人人都说,佩兰好看。才八、九岁的小女娃儿,还没长开,就让见过的人异口同声地称赞,可见是美得毋庸置疑。而见过我的人却都说,二小姐长得真像盛大人。
盛家是欣朝最显贵的世家,四代人里出了两位帝师、三位宰相、七位正卿,十几位大夫,在各州郡任不大不小官职的宗亲、姻亲不下百人,这些人的门生故吏更是不计其数。父亲是他那一辈的长房长子,少有才名,又得家族荫庇,早已位高权重,可说是半生顺遂,无不称心,唯独提起外貌,有些气短。虽说盛家也有俊男美女,父亲却没得着真传,一副矮胖身形,加上八字眉,蒜头鼻,络腮胡和鱼泡眼,穿着再华丽也显不出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如此这般,我年纪虽小,心里也明白,说我长得像父亲看似恭维,实非赞誉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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