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悬思【完结】(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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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过长孙庆之:“陛下坐拥天下,为何只娶正妻,不纳姬妾?”

  长孙庆之不耐地答:“哼!有正妻能生育子女就够了。朕不需要无用的享乐!”

  我笑着说:“多妻妾才会多子孙,多子孙才会多福寿。”

  “哼!妻妾多了是非就多,子孙多了就要分家。你又懂得什么?你还这般年轻。”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一个最平凡的老农在述说家事,“哼!那些女人,全都瞧不起朕。生的儿子全被吓破了胆,一个不如一个,因为母舅家被朕压住了,就不敢作为了,只会阳奉阴违、唯唯诺诺。他们心里就只有各自的母亲,没有朕这个父亲!还有那几个女儿,心里都恨朕,把朕当仇人,却不想想那豪宅绫罗权势富贵都是谁给的!”他轻拍着襁褓里的小七,发狠似的说,“哼!阿肖,之前那些女人全是有来头的,可你不一样。朕知道你的来历。就像先帝挑中了朕,朕挑中了你。你和朕一样,都是无依无傍的。当年有人说朕倒了大霉,也有人说是捡了大便宜。只有朕自个儿清楚,一切根本由不得选择。你被挑中了,被推上这条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我是怎么走过来的,你往后就要怎么走下去。因为,这是唯一的路。”

  我听明白了,他是在许诺,要把龙椅留给小七。我皱着眉说:“陛下是好意,只怕臣妾母子无能,坐不稳那个位子。荣华富贵虽好,可臣妾怕死。”

  “哼!朕会帮你。在这里,有时候聪明比不过愚钝。朕就不聪明,可也没死。”他说。

  小七过完九岁生辰被立为太子,和长孙庆之成为太子时候同龄。长孙庆之是个顽强的老家伙,虽然身体越来越差,可到底等到了小七长大。授命小七监国的诏书下来,我知道老家伙终于撑不住了。毕竟差了六十岁,小七刚十九岁,长孙庆之已经七十九了。

  自从小七成为太子,十年间肖家和严家倒是变化不小。那些不成器的叔伯舅甥们一扫昔日的灰头土脸,摇身一变纷纷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我倒从没特意提携过哪个,可挡不住有人主动趋附。

  长孙庆之把我叫到跟前,神情郑重。我想,该做最后的交代了吧,八十岁也算得上高寿了。老家伙拉住我的手,布满褶皱斑纹的手虽然抖索还有些余力。“哼!遗诏已经拟好了,那个位子是小七的。在朕的扶持下当了十年太子,若还掌控不了局面,被人夺了位子,便是小七无能,也是朕无眼了。”他说,“哼!不过……对你,朕另有安排。阿肖,朕的学问不多,有一句诗却记得牢——项王已死将军在,能否无嫌到考终?这句诗是先帝教给朕的。现在,朕要死了,你还在,肖家和严家的人也在。你说这可怎么办好?”老家伙的眼睛一瞪,朝小勇抬抬手,那个奴才还没老死。“哼!你就去素心殿安置吧,不要出来,不要出来!小七也大了,朕会告诉他,若想坐那个位子,就不可继续依赖母亲,更不可用肖家和严家。”

  小勇带人来拽我,我不肯走,抱着一线希望哀求道:“陛下幼年没了父母亲人,饱尝辛酸,难道就忍心让小七也吃这么多苦吗?”

  长孙庆之“呵呵”笑了两声,脸上却不带笑意,只有悲戚,一双浑浊的老眼直直看着前方,好像呓语般喃喃道:“朕不是没了父母亲人,只是因为被选为太子,父母和亲人才没了的……”

  “陛下,陛下——”我还在呼喊。

  长孙庆之没有任何反应,他本就奄奄一息的身体此刻就像彻底失去了魂魄。他张着嘴,一动不动,空洞地注视着虚无,好像已经是个死人了。

  靳皇后的故事

  盛朝,天佑十三年,初夏。

  算起来还远未入伏,可天气却异常溽热。今晚陛下不来我这儿,我便早早上床歇了,可这烦人的天气让我辗转到后半夜也没睡着。天未明,夜未央,正是天色最暗,阴气最重的时辰,这会子恐怕连守夜的宫人们都在偷偷打瞌睡呢,而我躺在铺着织锦的床榻上明明疲累却难以入睡。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有了这失眠的毛病。四十过半的年纪,虽已告别了年轻,但离彻底的衰老尚有些距离,健康并无大碍。陛下是仁君,对我和靳家都诚心维护。半辈子的夫妻,我从来没有那种“君王寡恩,天家无情”的慨叹。靳家人也都谨守规矩,知足感恩,不敢打着外戚的旗号招摇。陛下有四位皇子,除了老三永康是冯贵妃生的,其他三个都是我的儿子。永泰最长,又是嫡子,被立为太子理所当然,而且,永泰谦和慈爱,仁孝勤勉,无论性格还是才智都是最适合当储君的,陛下也很满意。老二永明活泼好动,从小就是个爱恶作剧的调皮鬼,虽然不爱读书却练出一身好武艺,再加上生得高大俊美,所以最会讨陛下的喜欢。陛下最着意培养的肯定是永泰,可最疼宠溺爱的却是永明。我也承认,若论聪明,永明这孩子是最出挑的,可他被陛下宠得颇有些皇子脾气,急躁自负得很,不大听我的话。所以,相比之下,我更喜爱老四永淳。本来作母亲的都会偏爱幼子,况且永淳与我一样敏感好静。永泰从小就担着所有人对储君的期待,天天在书房里从早到晚地学习。永明在屋里一刻也待不住,总是跑得不见人影。说来说去,只有永淳这孩子陪我的时间最长,对我也最依恋。可以这么说,永泰是太傅教导出来的,永明是陛下纵容出来的,永淳是我养育出来的。这三个孩子虽然秉性不同,但各有所长,都是优秀的皇子,我心中十分安慰。永康夹在当中,文不成武不就,倒显得可有可无了。不过冯贵妃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关心得过了,倒显得我有别样心思似的,反正她们母子对我和太子都是恭敬有加,从无僭越之心,无甚可挑剔之处。想来想去,我这个皇后当得实在没有什么不顺心的,我也不晓得这失眠的毛病是缘何而来,以至于连太医都无从治起。若赶上服侍陛下,更加难眠,陛下近年少来我这儿,多数也是关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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