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绽开一个笑脸。
哎?他怎么像没看见我一样,径自擦身而过。
南炳璘冲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伸手掀开了白布。
啊!白布下面分明是我的脸!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是我吗?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大声询问,却没人理睬,所有人都像没听见似的。
“母妃,姣娘怎么了?”南炳璘问随他进来的申夫人。
“母妃在她的饭食里加了‘怡殇’,没有任何痛苦。”申夫人平静地说。
怡殇?那是杀人的□□!
“为什么?”南炳璘激动得大声质问,“姣娘有功!母妃为什么要她死?”
申夫人跪坐在南炳璘跟前,正视着他,认真地说:“姣娘是个刚性女子。如果她九死一生地回来了,却被你抛弃,那她不如死在拓州让你念她一辈子的好。”
“我真心喜欢姣娘,怎会抛弃她?”南炳璘说着,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
申夫人的神情异常严肃,全然不是常见的优雅慈爱模样。“璘儿,你仔细看看姣娘的样子。她已经丑得不能更丑了!她连耳朵都没有,你还会喜欢她吗?这里可不是拓州,你身边的女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漂亮。哪怕姣娘还是原来的模样,你也未必会一直喜欢她。”申夫人扫了一眼四周,放轻了声音继续说道,“你父皇老了。太子的身体不好,又没有儿子。也许这个国家将来要交给你。可,姣娘的样子,已经当不了皇后了。眼睁睁看你娶别人,位份还在她之上,不是比杀了她更难受?母妃是为长远计,这样,对你和姣娘都好。”
“母妃为何就断言儿子是以貌取人之人?”南炳璘留着泪,不甘地问。
申夫人似乎是嫌儿子的问题傻,讥刺道:“你和姣娘结婚的时候说她什么?你们多久才圆房?以为母妃全不知道吗?你若不爱美貌,为何迷恋七月?那个风尘女的性情又哪里比得上姣娘?”申夫人慨叹道,“男子因美貌而动心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璘儿你不过是个庸俗的男子,母妃再清楚不过了。姣娘才是难得的好女子。这样的女子,不该让她受辱。”申夫人眼中水光闪烁。这位无论何时都言语不急、姿态雍容的夫人,鲜有真情流露的时刻。
“都是我不好。”南炳璘说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留下好像蜗牛爬过的湿痕。
“别哭,别哭。”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颊,想为他拭去泪水。怎奈,人鬼殊途,阴阳两隔,我触不到他,他看不见我。
“姣娘,姣娘——”南炳璘搂着我的身体,抽泣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你若能原谅我,咱们来生再做夫妻吧?”
说完,南炳璘用力抱起我的身体,边哭边朝门外走去。
我想随他去,可素心殿的符咒把我挡住,出不了殿门,眼看他走远了。
“我在这里啊!”我用尽力气哭喊着。
门关上了。人已散去,只剩鬼魂在呜咽。
“别哭了,你已经死了。”别个鬼在劝我。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不知哪个擅歌的女鬼,在我身后悠悠哀哀地唱道。
又是《长恨歌》!几百年了,多少曲子都遗失在岁月之河里,唯有此歌,渡过沧海,睹尽人事。
南炳璘后来真的当了皇帝。他追封潘姣为“永怀皇后”,把“素心殿”改名为“长恨宫”。
南炳璘死后二十几年,他的孙子当了皇帝。新君不关心陈年旧事,只觉得宫名不妥。
“君为至尊,有何可恨?”
于是“长恨宫”又改回了“素心殿”。
若真能无恨,改了也好。
岐城公主的故事
永观十年初春,肇京最引人瞩目的事情是,岐城公主要离婚。
离婚虽然不是小事,但在肇国哪怕嫔妃改嫁,只要肇君同意,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所以单凭一桩王族离婚事件在喧嚣熙攘的肇京,是称不上万众瞩目。但,岐城公主不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离婚了。
岐城公主是肇国第八代君主的独生女。第八代肇君是一位勤政宽仁,颇受爱戴的国王,唯一的遗憾是子嗣艰难,自成年起,除了正妃,二十多年里先后纳过十几位侧妃。肇君与正妃和侧妃们的关系都很和睦,可惜就是没有一儿半女降生,快要绝望的时候,正妃终于怀孕了。年过四十有后,让肇君欣喜若狂;而年近四十初孕,也让正妃凶多吉少。临盆时果然不顺,折腾了两天一夜,胎儿成功娩出,正妃却因流血太多而香消玉殒。正妃用命为肇君留下的这个孩子是个不能继承王位的女孩,尽管如此,肇君还是把无限的宠爱给予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其中有对血脉传承的珍惜,也有对正妃的感激。虽然小公主有乳名,但每个人都称她“长公主”,除了对国君长女的尊敬,这称呼里还包含了另外一层意思:既然有长,就会有次。虽然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但只要生出第一个,就能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生出男孩。肇君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正妃辞世,难过了一阵之后,很快就振作起来,又娶了新的正妃,纳了更多侧妃,为生出男孩而努力。然而,传宗接代这件事有时候格外地艰难。一年又一年,妃子们的肚子再也没有动静。长公主一天天长大,肇君求子的期待一次次落空,满腔父爱无处着落,只好全部倾倒在这唯一的女儿身上。长公主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比肇君的眼珠还宝贝,无法无天也无人敢管,就算把天捅漏了,身边人也会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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