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们有什么说辞,陛下是不会容忍宝隐寺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的。”我懒得再辩是非,直接亮出底牌,明示她们我会将此处告发。
“万俟家的,看来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晓。”斛律花冬看了哥舒孜美一眼,转而向我说道,“宝隐寺是鸿嘉朝第一任皇帝的妻子——慈元太后建起来的。原本订的规矩是多嘉族九大姓氏的所有女人,不管婚配与否,都可以来此祈愿。那个时候,宝隐寺确实只是单纯的祈愿之地。先皇帝的后宫和南北和融政策,遭遇了巨大的阻力,多嘉族九大姓氏中有四家支持,四家反对,只有皇姓拓跋家尚未明确表态,而实际掌握拓跋家的人却不是刚刚继位的第三任皇帝,而是同样姓拓跋的皇帝生母,也是我的生母,慈敬太后。宝隐寺成为现在你看见的状况,并不是谁偷偷摸摸打造的法外之地,而是当年作为交换拓跋家支持的一种条件。慈敬太后与她的皇帝儿子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契约的,是先皇帝不想让契约的内容公开,慈敬太后才默许了。”
“所以,契约的内容是?”我问。
“皇帝可以建立后宫,多嘉族的男人也可以一夫多妻,不过必须允许女人保留一些自由。鸿嘉朝要推行南人的礼仪,束缚女人的自由,宝隐寺就成为女人最后的自由之地。多嘉族的女人可以在这里与情人约会。不管是丈夫还是皇帝都无权干涉。”哥舒孜美说。
“可,这如何分辨皇嗣的血统?”我问。
“所以先皇帝才会订下那条未生育过的嫔妃不得入宝隐寺的规矩。不管哪个嫔妃生的第一个孩子都肯定是皇帝的孩子。能确定这个就够了。这么多嫔妃,这么多孩子,已经足够皇帝从其中挑出一个继承人了。‘非长子不得继位’这条后宫人尽皆知的规矩你不会不知吧?”哥舒孜美问我。
“规矩我当然听说过。我还以为‘长子’是像南方民族的传统那样,指的是皇帝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原来指的是嫔妃的第一个儿子啊。”我实话实说。
斛律花冬笑着对哥舒孜美说:“看来万俟家真是像南人一样教养子女。”说着指指我,“你看她,对多嘉族的旧事一无所知,一言一行已经和南人女子一模一样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如此说来,先皇帝故去后呼延太妃和吐浑太妃就离开皇宫长居宝隐寺,其实也是另嫁了新夫?”
“是啊。”斛律花冬答,“她们先在宝隐寺住了一阵,后来选中了新夫就跟着新夫去了新家,早就离开京城了。她们的儿女也都知晓她们的去处。不是跟你说了嘛,因为先皇帝要推广南北和融之政所以这些事情都没有大肆宣扬,但也不是什么不见天日的秘密。”
哥舒孜美接口道:“陛下为了获得哥舒、呼延、斛律和吐浑这四大姓氏的支持,必须延续先皇帝的做法,做出一些妥协,否则,多嘉族就要分裂了。何况,只有这四大姓氏还保有强劲的战斗力,能与南人抗衡。”
那是我第一次去宝隐寺的经历,也是最后一次。
宝隐寺没能长久存续下去,因为两年以后,支持和融与反对和融的族人都无法再容忍对方,多嘉族分裂了。哥舒、呼延、斛律和吐浑四大家族叛逃了。
多嘉族的武力一下损失了大半,鸿嘉朝必须更加安抚南方民族,更大力地推行南北和融之政。
那些死守旧俗的族人们选择了离开,继续过流浪的生活。他们去了比北地更远的地方。
我还记得四大家族叛逃的时候,后宫姓哥舒、呼延、斛律和吐浑的嫔妃都整装骑马,手持武器,离开皇宫,与家人会合。皇宫的护卫多是这四大家族的战士,现在他们要离去,皇帝也无力拦阻。我避让在宫道的角落里,目睹一个个策马飞驰的身影倏忽略过。一个赤马绯装的女子忽然停驻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是哥舒孜美。
她看着我,扬起马鞭,大声说:“万俟玲珑,你一定会死在冷宫里。”
我不悦地回敬她:“你要走就快走,别因为自己看不顺眼就诅咒别人。”
“哈哈哈——”哥舒孜美骑在马上放肆地大笑,“这不是诅咒,是预言!你看过南人写的史书吗?他们被皇帝厌弃了的嫔妃最后都会死在冷宫里。”
“我聪慧、貌美、忠贞,永远不会被陛下厌弃。”我昂首挺胸地回答。
“哈哈哈哈——”哥舒孜美笑得更大声,“厌弃和聪慧、貌美、忠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厌弃是因为驯服。听说你们万俟家已经上表了,自请把姓万俟改成姓万。你们很快就分不清自己是南人还是多嘉族人了。”哥舒孜美朝我甩了下马鞭,甩出一声划破空气的脆响,“万俟家的,你就驯服吧!终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就算我将亡于荒野,你也会死得比我更惨。”
赤马扬起四蹄绝尘而去,宫道上回荡着哥舒孜美的声音,“杀一只驯服的狗,比杀一只不驯的狼要容易得多——”
姚懿妃的故事
我出身秀州姚氏。秀州只是祖籍,我出生的时候姚家早在帝京定居了七、八代,所谓的祖籍只剩下祖屋和祖产,由几家旁支的族人守护。姚家算不上大族,人口不多,却在天辅朝有超然的地位,因为秀州姚氏有个别称——太师之门。天辅朝最尊贵的头衔是三公:太师、太傅、太保。太傅之衔只授予有拥立之功的武将;太保之衔只授予有卓越贡献的外戚;太师之衔只授予姚氏,从未花落别家。到我出生时,天辅朝的九代皇帝之师皆出自姚家,自立国起分封的二十六位亲王、郡王,亦有二十位是我姚氏子弟亲授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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