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涵馥对吴执本没报太多指望,他一脸凶相,说话恶声恶气,怎么看都比刘俨更像一个烂人。但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看着像好人的,常常很烂;越是看着像烂人的,往往很好。裁军该不该,反叛对不对,这些大问题雒涵馥一个小女人不懂。她只知道吴执对她很好,比刘俨对他好得多。吴执原来有个夫人,几年前就过世了,夫人给吴执生了两个儿子,因为打仗一个死了一个残了。残的那个两条腿全废了,下半身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让人伺候。可能就是因为付出了太多,当皇帝一纸裁军诏书企图抹掉吴执用大半生换来的功绩时,他决定用一切去反抗。哦,顺便说一下刘俨。诚郡王一家逃离京都后,路上颠肺流离,老王爷年纪大很快就受不了,死在路上,被草草埋在荒地里。占住京都后,吴执下令吴军继续追击皇室,撒网捕鱼一样把姓刘的一个个都抓回来处死。雒涵馥看到处决的名单里有刘俨的名字。她救不了刘俨,也没打算去救。
雒涵馥给吴执生了一个儿子。许多男人年轻的时候不大在意子嗣,迷恋女人只是身体的本能,上了年纪明白生命易逝开始执着于留下后代。能够老来得子,吴执很高兴,自立为帝的时候把雒涵馥提携为皇后。不知道同州人会不会感慨,原来郡王长孙还不够“贵”,新朝国君才是雒氏女命中的“贵人”。那时吴军已由叛军成为官军,天下易主,从刘氏江山改为了吴氏江山。吴氏江山毕竟是反叛得的,免不了有人想着“他吴执能得我也能得”,于是,吴执虽然当上皇帝占着京都,四境却始终不甚太平,手下人也不大安分。吴执这个皇帝当得挺操心,因为劳心劳力,又要四处平叛,所以吴执在皇位上坐了五年就撒手西去了。雒涵馥生的这唯一的皇子自然是理所当然的新君,雒涵馥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后。可惜新君太小,需要有人辅佐。
辅佐的大臣叫张远,是个勇猛不逊吴执的武人,却不是吴执指定的辅臣。吴执驾崩得突然,没指定任何人为辅臣。张远胆大心狠行动快,最先掌握住军队的调遣,自己封自己为新君辅臣。太平的年景凡事讲规矩,不太平的年景看谁拳头硬。张远带兵闯入皇宫,名曰“护驾”,实际上自己恋恋不舍地坐在龙椅上不愿起身。
雒涵馥低着头跪在地上抱着儿子瑟瑟发抖。
“你抬头,让我瞧瞧。”张远对雒涵馥呼和。
雒涵馥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张远凶神恶煞的脸,抖得快要哭出来。
“好看!啧啧,长得真好看!”张远从龙椅上起身,直直走向雒涵馥,在她脸蛋上大力拧了一把,似乎对手感很满意,凑近雒涵馥耳边说:“我老张不傻,知道自己就算硬坐上那龙椅怕也坐不稳,所以不如我帮你儿子坐稳,你跟了我作为报答,怎么样?”
儿子吓得直哭,只会一劲喊“母后”。雒涵馥也吓得想哭,只好哽咽着点点头。
张远倒是信守承诺,全心全意地扶保小新君,同时也不避讳,每晚在太后宫里留宿。没多久,雒涵馥就怀孕了。太后有孕,是最丑的丑事。雒涵馥只能对外称病,不敢见人。更让雒涵馥忧心的是,万一生下个男孩,张远动了让自己儿子取代吴执儿子的念头可怎么办?不过张远与太后有儿子毕竟是宫闱秘事,他应该不敢让人知道吧?雒涵馥六神无主,忐忑不安地等待孩子出世。万幸,生的是个女孩。这个女孩公开的身份是张远与其妻的女儿,被雒太后收为义女,在宫中抚养,所以随了太后的娘家姓,叫雒亭亭,名字其实是张远起的。这个女儿成了一份活的契约书,保证了张远的忠心。
雒亭亭长得很像张远,脾气更像,耀武扬威,横行霸道,说一不二。唯一不像的是心性,张远对人是交易,有来有还,有信有义;亭亭对人是利用,有来无还,无信也无义。亭亭喜欢上了皇帝——她同母异父的亲哥哥,涵馥与吴执的儿子。不,与其说是喜欢上皇帝,不如说是喜欢上皇后的宝座。她想成为最尊贵的女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我不要当太后的养女。我要当皇后!”雒亭亭对张远说。
“这不行!”张远很为难,但只能拒绝她,虽然之前从未拒绝过这个女儿的任何要求。
“为什么不行?”
“你和陛下是兄妹,岂能成夫妻?”
“让我回张家认祖归宗不就行了?”
“你姓雒,怎么认张家的祖宗啊?”
“你是我爹,张家的祖宗不就是我的祖宗?”
“太后也不会同意的。”
“我当太后的儿媳,不是比当养女更亲近?”
“唉,实话告诉你吧。”张远这个鲁夫实在不会动嘴皮子,被逼急了索性说出实情,“太后名义上是你养母,实际就是你生母。”
“啥?”
“我说,你其实是我和太后的亲女儿,所以明白了吧,你不能嫁给陛下,你们是一个娘生的。”
“你这个老贱妇!”雒亭亭骂雒涵馥,“都是你的错。我为什么是你生的?我恨你!”雒亭亭捏住雒涵馥的面皮用力扭扯,“都是这张脸造的孽,看我毁了你的凶器。”雒亭亭抄起缝衣的剪刀在雒涵馥脸颊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像翻开的嘴唇。血滴下来,染红了剪刀篮里缝了一半的领巾,上面的福纹是雒涵馥亲手绣给女儿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悬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