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你知道的,这大半年陛下一直病着,天气越冷病得越重。本宫每次来看你,你一句都不问陛下。你就一点儿不关心?”邬氏问我。
“关心陛下的人多了,轮不着我。”
邬氏叹了一口气,说:“陛下崩了,就在今晚,天亮就报丧。”她一示意,一个太监上来按住我,另一个把一杯酒灌进我口中,掐着我的脖子逼我咽下去。宫里是不会平白无故给人灌酒的,这酒里一定有毒。
“陛下要杀我?”我咳嗽着,嗓子热辣辣的疼,“陛下还是不放心,要带我一起走。”
“文竹,这酒里有无药可解的剧/毒,不过要隔一个时辰才会致命,亲眼看你喝下去本宫就心安了。丧礼一过,太子就要登基了。你毕竟是他的生母,他也还记得你,这太让本宫为难了。”邬氏冷峻的模样不似往常,“陛下遗诏,让你陪葬皇陵。”
“陛下要我死,是吗?”
“你早晚会死。不过遗诏只让你陪葬,没让你今天就死。让你今天就死的,是本宫。”邬氏说。
“皇后娘娘什么意思?文竹不明白。娘娘一直都是文竹的恩人那。”
“你呀你呀,真是人如其名,所谓文竹,外表看着直溜,内里却是空心的。难怪陛下总说你是个木人儿。天亮之前,咱们还有些时间,不妨一件一件说清楚,让你做个明白鬼。夫妻一场,也算本宫成全了陛下的心意。”邬氏说,“就从你与陛下初遇说起吧。登门求见是你第一次见到陛下,却不是陛下第一次见你。早在你生母在世时,陛下微服私访江东便见过你。你直率还有些莽撞,陛下便记住你了。江东令确实是陛下安插在江东的亲信。江东一直想脱离朝廷的掌控。你会来找陛下求情,自荐枕席,陛下也早就猜到了,正等着你呢。于公,你可以带给陛下江东势力的归顺;于私,陛下心里有你。”
“那为何还要赶我走?”
“陛下面上作势赶你走,其实早跟本宫交待好,要把你留下,本宫才适时出现,顺水推舟。若陛下不想留你,你以为本宫会逆着陛下的意思吗?”
“可我在府中一年多,陛下都没亲近过我,还是娘娘借回娘家之机让文竹亲近到陛下的。”这件事我心里始终是感激她的。
“是陛下让本宫回娘家去的,还必须留宿一夜,第二天才准回府,让你留宿在本宫房里,也是陛下的意思。不是本宫安排你侍寝,而是陛下选择了那夜与你亲近。陛下用了一年多时间才规整好江东的势力,摸透你娘家的底。”
“还用摸什么底,陛下分明是不信任。”
“陛下从未信任过江东一派。江东谋反其实早有迹象,陛下一直防着。”
“不可能。我家人既然劝我入府,又得了陛下的恩惠,必然会效忠。”
邬氏拿出一封信,是舅舅写给父亲的。在信中,舅舅告诉父亲,已经劝说我入京,我也顺利进入太子府中。他们早就知道公孙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我自己不记得了。在舅舅与父亲的谋划中,我只是汪、龚、窦三家稳固势力的一枚棋子。
“他们一开始就做好了舍弃你的打算。这封信原本在大理寺的卷宗里,是陛下特意藏起来的,不让你看见,怕你伤心。陛下不光亲近你,还让你生下皇子,这便是赐给你保命符。”邬氏说。
“可他还是降了我的位份,把我囚于冷宫,送走了我的儿子。”
“陛下要封你的儿子当太子,可本朝有规矩,太子生母要记入皇室族谱,你的娘家犯了不赦之罪,若记录你的名字,那大殿下就当不了太子了。陛下还有两个儿子,可你只有一个儿子,这么做到底是在成全谁,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妃以上的品级才能陪葬皇陵。你娘家已经连祖坟都没有了,他只降你一级,是连你的后事都想好了。把你囚于冷宫是不准旁人随意欺侮你,否则你岂能活到今日?本宫给你的那些衣食,也都是陛下所赐,通过本宫的手给你罢了。本宫恨不得你早点死,这样太子就只有本宫一个母亲了。可本宫不能杀你,因为陛下处处都在护着你。本宫只能等着,等到此刻,陛下咽气,太子无暇,再来杀你。”邬氏说。
“所以,娘娘不是文竹的恩人?”我失魂落魄地念叨。
“陛下才是你的恩人,可惜陛下的痴心,文妃不懂。陛下费了许多心思,想保护你,想把你从那个注定要覆灭的家族里摘出来,撇干净。陛下给本宫一个太子,本宫也还陛下一个人情,把你送去阴间陪伴陛下。”
“娘娘真是体贴,文竹佩服。”嗓子有点难受,胃里也像火烧一样,大概是毒性发作了。
“本宫家世平平,却能成为太子正妃,继而当上皇后,还能养育太子,全凭一点——本宫比任何人都更懂得陛下的心思。那些陛下说不出口的话,本宫会替陛下去说;陛下不方便做的事,本宫会替陛下去做。”
“我以为……陛下心里根本没有我。我以为……陛下与我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一股腥味涌上口鼻,让我说不出话。
“药性发作了。文妃,你的时间不多了。放心,本宫看在陛下和太子的份上,不会让你走得痛苦的。天快亮了,还有许多事等着要办,本宫该走了。”邬氏对一个亲信太监说,“你在门外守着,待文妃咽了气,收拾一下,去太子那儿报自尽。本宫会说她是殉陛下而亡,准与陛下合葬,也全了太子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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