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悬思【完结】(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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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是术之引,“血祭礼”将“咒术”降于女孩,将“惑术”降于男孩。术法若不催动,中“术”之人与常人无异;一旦催动,一切言行皆无法自控。这就是宿家的手段——用“惑术”捆住那些把眼睛盯住外姓女子的宿家男人;用“咒术”惩罚那些胆敢违抗家族意愿,与外姓男子私相授受的宿家女儿。

  我问过姑姑,为什么女孩和男孩的“术”不同?姑姑说,因为女人痴心,而男人易变。女人用“惑术”留住男人的心,男人用“咒术”摆布不听话的女人。我不明白。姑姑说,嫁了人就明白了,一直不明白也不要紧,只要记得守规矩就好。

  姑姑的话,我从不敢忘。当年初入宫廷,陛下要封我为充衣,我说:“宿氏家规,长幼有序,昴姐尚为长使,璇儿不敢居于昴姐之上。”于是改封为少使,品级比长使稍逊。

  昴姐说:“璇儿果然有心机,以退为进,受些个小委屈换回来贤淑的好名声。谁稀罕你做人情?”

  我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昴姐,姑姑说了,让你我在宫里互相扶持,同舟共济,一切以宿家的利益为重。”

  昴姐像炸了毛的猫儿,冲我吼:“闭嘴!宿家、宿家的,真是够了!”

  我和昴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相差十六岁。昴姐是长女,我是幺女。昴姐被宿家送进宫的时候我刚出生。听姑姑说,昴姐曾是宿家最漂亮的女儿,年轻时也得宠过,可惜没有生育,年华老去,难免受到冷落,只挣到长使的份位。姑姑在给昴姐的信里写:是时候让璇儿进宫了。

  进了宫,我发现,昴姐风华尚在,只是不肯在陛下身上多花心思。

  我试图规劝:“昴姐,姑姑说了,我们该多留意陛下的好恶。”

  昴姐漫不经心地说:“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男人,干嘛在乎他的好恶?”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软性子,听了昴姐这话却也生出几分火气。“姑姑从小就教导我们,宿家女儿嫁给外姓人,必须得到丈夫的欢心,喜不喜欢并不要紧。姑姑说过,世上结了婚的女子多半都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娶了妻的男子通常也不满意自己的妻子,但这并不妨碍夫妻过日子,荣辱与共。”

  昴姐回给我的是白眼和哂笑。我想起离家前姑姑说:“璇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不像昴儿那个不肖女。当年让昴儿外嫁的时候我第一个不同意,可她模样生得实在太好,怎能留得住?”

  昴姐总是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穿上绛红油绿的衣裳,衬得肤色黯淡,本是瘦削的瓜子脸,偏梳个细长的椎髻,看着愈发形销骨立。先不提宿家女子皆精通“驻颜术”,就是普通外姓女也知妆扮,昴姐倒像要把自己的好容貌给藏起来似的。我以为,昴姐失宠日久,心生怨恨,自暴自弃了,直到除夕宫筵的那天,我眼见着昴姐变了个模样,把那件压箱底的素锦穿上身,虽然是极淡的妆,可眉唇分明画过,青丝半绾,梳成蝉髻。真正的美人是不需要太多修饰的,昴姐几下点睛之笔,并不过分隆重,乍看一如往常,细看却有天壤之别。我想,昴姐到底是要强的人,就算平日不上心,赶上一年里最热闹的场合,终究不甘示弱。连陛下都多看了昴姐几眼,还让人传话请昴姐到御座旁边的上席就坐,却被昴姐用“份位不够,恐坏了规矩”的说法推辞了。我暗叹,昴姐才是以退为进的高手,让陛下隔老远看着,惦记着,眼波一递一回,新年第一位奉诏侍寝妃嫔肯定是昴姐。

  我不动声色地盯了昴姐一整晚,直到筵席散去,她都没看陛下一眼,只顾自斟自饮。酒杯和衣袖掩住了众人的耳目,可我还是捕捉到昴姐目光的落处——彤阳公主的丈夫,京城最俊的公子,驸马陆诚睿。昴姐每饮一口酒,眼光就会趁机扫过陆驸马。我看到她的瞳孔会在一瞬间闪得通亮,像有团火焰要蹦出来。陆诚睿也频频举杯,明明是独饮,却总与昴姐同步,似是应和,又似巧合。彤阳公主陪太后坐在首席,与陆驸马相隔甚远。宫灯烛火下,女人们争奇斗艳,男人们各自寒暄,丝竹乱耳,歌舞不断,墙外爆竹阵阵,皇子、公主和各王公大臣家的世子们发出孩童的牙语哭啼,侍筵的宫人将一道道佳肴端上来又端下去。在这个有些喧闹嘈杂的筵席上,除了我没人发觉一个宫嫔与一位驸马之间昭然若揭又隐秘不宣的暧昧。

  筵入佳境,陛下照例封赏,皇亲们依次离席谢恩。轮到陆诚睿的时候,我忍不住想看个仔细。他走近、行礼、跪拜、起身、然后抬起一张如中秋满月般明亮皎洁的脸。习术者与“术”一旦靠近就会产生感应。我感应到陆诚睿身上有宿家的“惑术”。这个宫里,能施此术的除了我,只有昴姐。

  “昴姐,宫嫔有贰心是死罪!彤阳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一旦觉察出陆驸马的异样,不仅你死无葬身之地,宿家也会大祸临头。”宫筵之后,我好不容易找到和昴姐独处的机会,顾不上绕弯子,劈头盖脸直接质问她。

  昴姐既不惊慌也不分辩,仍是漫不经心地说:“陆诚睿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要是不用‘惑术’,他怎么敢打宫嫔的主意?放心,彤阳公主什么都看不出来。公主在府里养了新欢,早就不和陆驸马同寝了。姑姑有些话说得不错,世上结了婚的男女,时间一长,多半不喜欢自己的枕边人,就管妻子贵为公主,夫君英俊无双,都不会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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