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果然很虚弱,跑到永安宫门口才追上我,平时他比我快得多。
他拦着我,几乎没有力气说话。“没用的,魔蛊与人不同,不要浪费了你的陪嫁。”
“不浪费,只要能救你。就算不行,我也要试一试才甘心。”我急着挣脱。
“雀儿,不用对幻士太好。你对我好,我会效忠你;你对我不好,我一样会效忠你。好不好没有区别,幻士是没有感觉的。”十一站立不住,倒在地上,两股蓝色的水从他眼睛里淌出来。
我托起他的头,心疼地说:“就算你没有感觉,可我有啊!十一,我喜欢你啊!”
天空突然雷电交加,有雨点落在我身上。
我听见十一说:“雀儿,说不定天上的神仙也是幻士,没有血也没有泪,离去的时候,只能下一场雨……”
思繁县主的故事
这里是宁朝的皇都,也是前朝的皇都,也是前前朝的皇都。这里被富贵盛世堆砌了超过六百年,因为无与伦比的繁华——上下五千年,南北五万里都造不出第二个来——被称为“繁城”。
他是泰昌皇帝的第七个儿子,宁朝的七殿下。宁朝本是太平江山,皇帝和皇子们都好风雅逸趣。七殿下是十几位皇子中唯一对“开疆拓土”、“保家卫国”、“耀武扬威”这些雄性词汇感兴趣的人,这让他从儿时起便被自己的父皇嫌恶,也让他在十几位兄弟中间一直被孤立。七殿下的书法不行,也不会吟诗作画,更不通音律,甚至对饮食、衣饰、宅第这些基本的生活享乐也漠不关心。他只爱纵马奔驰,习武打猎。被他奉为上宾的不是民间游侠,就是边疆将士。御书楼里所有排兵布阵的书,史籍馆里所有过往战争的记载都被他翻看过不知多少遍。只有他曾多次上书说要堤防魑族人,他的父皇、叔伯和兄弟们全置若罔闻,不是嗤笑他小题大做,就是谴责他沽名钓誉。泰昌二十年,他满三十岁,主动要求带兵驻守西疆。他的父皇对此不置可否,他的大哥却怕他有心将边军据为己有,百般阻挠。西疆的边军是宁朝唯一能打仗的军队。因为百多年没有过战争,为免于财政上的巨大支出,宁朝军队人数被裁减到少得不能再少,加上免不了有人要吃空饷,号称二十万的宁朝军队,满打满算能有七、八万人就不错了。有一半驻守西疆,防范西塞的魑族人。另一半驻扎在繁城四周,守卫皇都。泰昌二十七年,他再度上书,要求增募军队,加强皇都的守卫。七殿下的不安分让他父皇心烦,让他兄长心惊,于是,在增兵的请求被驳回半月之后,他的父皇和兄长把他撵出了繁城,派去东瀛寻仙,求长生不老之药。告诉他,找不到神仙,就不能回来。
魑族人崛起于西塞的苦寒荒凉之地,居无定所,马上为家,脸上和身上有大块的纹身,头戴羽毛,身穿兽皮,用动物骨骼制作首饰,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近乎未开化的野蛮人。宁朝人视之为鬼怪,称其为“魑”。宁朝,有锦绣文章,有壮美山川,有歌舞升平。宁朝人,以盛世上国自居,根本瞧不起魑族,不把那些“鬼怪”当人看,认定其与禽兽无异。
泰昌五年和泰昌十五年,魑族人两次遣使来繁城,欲与宁朝通商。第一次来,皇帝亲自设宴款待。西塞何曾有过宁朝这般精致的膳食和餐具,竟是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宴毕,玉石酒杯、镶金瓷碗、象牙筷子、都少了几副。皇帝不以为意,说:“这些小鬼的眼皮子浅,就当送的见面礼了,不必再提。”之后,宁朝从上到下,更不把这些魑族人放在眼里。
第二次来,皇帝懒得亲自接见,让鸿胪寺应付。鸿胪寺的张大人耷着眼皮问魑族使者:“贵地有何物可与大宁交换?”魑族使者粗声粗气地说:“我们有虎骨、熊皮、骏马、砍刀。”鸿胪寺的大人们听了,笑做一团,说:“大宁一州的棉布和丝绸就够买下整个西塞。大宁三十六州,个个富过西塞,通哪门子的商?贵使在繁城多住几天就请回吧。大宁也不会让贵使白来一趟,略备了些薄礼,估计也够贵地十年八载的用度了。等用完了,再来吧。”
魑族使者对宁语半懂不懂,只有一位使团副官似乎是听出了鸿胪寺的讥讽轻视之意,噌地一声抽出了腰刀,被魑族使者按住,两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
张大人斜眼睨着这些不会写字的野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身后的同僚们说:“这些魑人,自取其辱。”
可惜张大人读了许多书,也不能未卜先知。十二年后,宁朝泰昌二十七年,魑族人又来了,这次来的不是使团,而是军团。魑族人挟着西塞的滚滚风尘,大举入侵宁朝。西塞的贫瘠与苦寒锻造了魑族人超强的战斗力,而在和平安逸中浸泡了太久的宁朝人根本无力抵抗,一触即溃,四散逃命。魑族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杀入了宁朝腹地,逼近繁城。当卫兵们站在繁城的烽火楼上,已经能望见魑族人的铁蹄扬尘时,宁朝人才想起那位千里之外的七殿下。皇帝当着一众束手无策的皇子臣子们连声长叹:“悔不听吾儿之言”。这时候,说什么都迟了。就算七殿下在跟前,恐怕也无回天之力。趁魑族人还没杀进城来,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们当夜就逃往东边,把繁城抛在了身后。天刚亮,魑族人就进了城。
52书库推荐浏览: 悬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