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像背书一样一拉四平腔地道:“犯妇柳氏,年二十又一,获罪因挪用夫家钱财私自放贷,逼死人命十余。发令官卖,折价白银三百两。”
那富商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年纪、这模样,才卖三百两?嫁过人的?生过孩子没有?虽说是嫁过人的,可也没做过什么谋杀亲夫之类的事吧?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有本事私自放贷?还能逼死了人命?有些意思!”
看见那富商一只圆滚滚的手伸了过来,柳清竹下意识地避开,冷声道:“拿开你的脏手!”
“哟,性子倒是烈得很!”那富商吃了一惊,不怒反笑。
这时后面来了个看热闹的闲汉,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杨员外又碰了钉子了?照我说您也消停会儿吧,您哪年不买三两个小妾回家去?这都二三十年了,您那一屋子妻妾连耗子也没给您生出一只来,您还不死心呐?”
那富商回头剜了闲汉一眼,又转向柳清竹,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杨某人可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不会亏待你的!你到了我家里不用做活,只要好好伺候我,给我杨家传宗接代,自然有你的富贵荣华!不管你以前夫家是谁,你既然犯了事,夫家是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了,不如乖乖跟了我去,委屈不着你的!”
“货物”是没有资格拒绝买主的,何况这个“买主”竟肯好声好气地劝慰她,可见性情比旁人温和得多,照理说柳清竹是应该感恩戴德的。
但她依旧觉得十分不甘心。
正犹豫要不要坦白跟他说自己这个“货物”没法子给他传宗接代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我萧家虽然今非昔比,却也还落不到让自己家的女人去给别人做妾的地步!”
是他?
柳清竹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个地方,他不该来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柳清竹竭力想让自己显得冷漠一些,可是霎时湿润起来的眼角却出卖了她。
她的心里……竟是盼着他来的。
萧潜默默地走到柳清竹的身后帮她解开了绳子,那官差竟只是一语不发地看着,丝毫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柳清竹有些疑惑,萧潜已笑道:“我早就跟魏尚书打过招呼,他要是敢把你卖到别家去,我可是要揪他胡子的!你为了萧家,敢一个人认下那么大的罪名,萧家若是放着你不管,那还是人做的事吗?我若是不来,便是皇上肯饶我,老天爷绝不会放过!”
“可是……”柳清竹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皇帝还想翻旧账怎么办?如果皇帝还对萧家有疑忌,萧家与她这个“罪人”牵扯不清就是犯罪的铁证!若是为了这个再次把萧家牵扯到麻烦里面去,她这一个多月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萧潜细心地替她揉揉肿痛的手腕,笑道:“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跟我回家就是。”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来了。这个时候,再拒绝他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担忧也早已成了多余。柳清竹粲然一笑:“听你的。”
萧潜的手猛地收紧,攥得柳清竹的手腕生疼。
先前那个杨员外在旁边愣了半晌,忽然问道:“您是……萧大公子?这位是您的原配夫人,那位名动京城的柳氏安人?”
萧潜的眉心微微一皱,却还是平淡地应了一声。
杨员外忽然躬身做了个揖:“杨某不知夫人身份,先前冒犯之处,还请萧公子和夫人恕罪。”
柳清竹诧异地挑起了眉梢。
“不知者无罪。”萧潜好心情地笑了一下,拉着柳清竹径直走了过去,一路遇到的闲汉和众买主竟齐齐侧身让出路来。
直到离人群已经很远,柳清竹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高台,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被搞糊涂了!”
萧潜攥住她的手,微笑道:“你现在已经成了京城百姓眼中神一样的人物,你知道吗?”
“为什么?因为我逼债逼死了十来号人?”柳清竹诧异地挑眉。
“因为你以德报怨,拼着自己的性命力挽狂澜,救下了夫家数百口人。”萧潜的神色渐渐郑重起来,认真地看着柳清竹的眼睛,一字一顿。
柳清竹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夫家?我明明已经被休弃出门了,哪里来的什么夫家?”
“没关系,我可以把你娶回来。这辈子你跑不掉的,只要萧家还在,它就永远是你的‘夫家’。”萧潜好笑地看着她闹别扭的样子,手上始终紧紧地抓着,像是怕她跑掉了一样。
“可是皇帝那边……”柳清竹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潜淡淡地道:“萧家的勋爵已废,数百年世家风流云散,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皇上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管一个小门小户的闲事。前几日我试探过皇上的口风,百姓们对你的敬重,他并非不知情,却选择了默许,那便是不会再对萧家动手了。”
柳清竹长吁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勉勉强强地放回了肚子里。
看到萧家熟悉的红漆大门,柳清竹却忽然有些迟疑起来:“我……我想我还是回舅舅家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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