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湛临走之际,对我留下话,尸骨不过身外物,死去终归万事空,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地走,只是心中牵挂未亡人,托我,若有未亡人寻来,可交与尸骨,聊存念想。”
百里齐说,百里湛口中的未亡人,便是狄扉。
而百里齐,已经在京都等了狄扉整整五日。
未亡人……
百里湛是有家室的人,虽然在混乱之中,那位体弱多病的太子妃因为受惊过度,第二日就自己病死了,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轮到自己来做百里湛的未亡人。
“在他心中,你是他的妻子,只可惜执子之手,却做不到与子偕老,他说,只希望你不要心生憎怨。”
狄扉想起在百里湛的新婚之夜,他在自己的耳畔喊着阿扉,原以为是迷情香让他失了清明,却不想竟是自己妄自菲薄。
倘若当初能够更加勇敢一点地留下来,那么在百里湛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还有可能奋力将他救下,不至于到如今,百里湛死得凄惨,自己却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着。
“他可还有其他的话留下来?”
“过往劳劳碌碌,错失了春光、错失了冬雪,辜负了你,此生甚悔。盼卿,长命百岁,和乐无忧,此致终年。”
狄扉,好好活着。
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活着。
活到长命百岁,活到不知天年。
狄扉竟从不曾察觉,她以为百里湛生来无心,不懂爱、不懂情,才是他本真的模样,可这一切却都只是自己的以为。她怎么没能够注意:
百里湛眼里,有自己的影子。
百里湛身上,有柑橘的味道。
百里湛总会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跟前,虽然常常假装是匆匆而过的模样。
因为是恶灵,要受常人所不得受之苦,唯有驱灵师的魂魄方能缓解一二痛楚,却次次都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使用。
原以为百里湛这样做,是因为性格的缘故。
如今细细想来,未尝不可知,也是为了自己的缘故。
“他的……尸骨在何处?”
“随我来。”
百里齐带着狄扉来到了竹林深处,竹林深处有一小屋,百里齐打开小屋的门,屋内摆放了书案与藤椅,案上放有一素色陶瓶,与竹屋浑然一体。
百里齐告诉狄扉:
“陶瓶里头装的,就是百里湛的尸骨。”
第17章 驱灵师(五)
“你最后报仇了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好奇,何慈拿了一株药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向狄扉问道。
“不曾。”
狄扉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石舂,抬首看着那只素色的陶瓶说道:
“百里齐在,他会阻止我去杀他的母亲,更何况那时,我毫无任何准备,即便凭着一腔冲动杀进了宫里,只恐怕甚至还未见到那个女人,便已倒在长长甬道之中。”
“你今后可有打算?百里湛不是希望你好好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吗?”
“若你是我,你可能长长久久地好好活着?”
听了何慈的话,狄扉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向何慈反问道。
面对着狄扉的这一提问,何慈楞了一下,转而她点了点头道:
“我能。”
死很容易,生却很难。
相比较于报仇赴死,长长久久地活着,能够有更多的光阴去思念那个想要思念的人,虽然过程会很困难,可是等到百年之后,弥留之际再度回首,亦会觉得很幸福。
带着对那个人的思念,走过百花盛开。
带着对那个人的思念,看过百川深海。
带着对那个人的思念,历经人世红尘。
亦是美好的回忆。
“我不能。”
可是狄扉却淡淡地吐露出这三个字。
从小狄扉就只是看着百里湛长大,眼睛里面,除了这个男子,还是只有这个男子。她所有的情爱起源,都是为了这个男人。即便知道自己做的是迫害同族天理不容的事情,她也愿意一边承受着心理上的巨大痛楚一边甘之如饴。
对于狄扉而言,哪怕百里湛不喜欢她,羞辱于她,将她抛弃,将她忘却,她依旧希望百里湛能够活着,有尊严地活着,能够平平安安地站在高位享受着荣华富贵。
她的爱那样卑微。
她的爱那样纯粹。
所以百里湛死了,她做不到好好活着。
所有伤害过百里湛的人,她要将这笔债一一讨回,否则,她寝食难安。
何慈与阿鬼在狄扉的茅草屋住了一月左右,在阿鬼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狄扉不辞而别,离开了。
何慈知道,她一定是选择回京都,去刺杀如今的太后娘娘,百里齐的生母。
“你若是担心她,不如我们也去京都吧,再不济,至少还能够替她收尸。”
阿鬼抬头望了望天边的阴云密布,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兆。
听着阿鬼的话,何慈沉默了片刻,却是很快点头应下:
“我去收拾行李,下雨之前,我们要赶快租到一辆马车。”
听过了狄扉讲自己与百里湛的故事,何慈虽然并不认同狄扉的爱情观念,但是却又不免为她卑微地爱着一个人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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