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于南枫而言,是深远,是不归路。
近年来,不顺遂的事情越发多起来。
阿弟一天天长大,性格却愈加乖戾难懂。
边境有人滋扰生事,此战本该由李将军出征,此番他却百般推诿,称自己抱恙在身,不便出征,一时之间朝中无人,周南枫毛遂自荐,愿挂帅出征。
周南枫作为一个文官,却要去做武官该做的事情,我知道这不合礼仪,但是朝中大小武官皆为李将军马首是瞻,他不去,无人敢应,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出笑话,我紧紧攥住双手,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脸色煞白不好看,我只知道喉咙深处有血腥味,我不能退,走到这一步,我半步都不能退。
我应允了周南枫的请求,让他带了十万兵去边境,我在做一个赌博,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周南枫的身上,我别无选择。
倘若我是男儿身,我还能够亲自前去,或是阿弟若是长大,也能让他御驾亲征,可是我是长公主,阿弟依旧还未长大,我进退维谷,别无选择。
大军出征前一日,周南枫让人送来了一对荞麦做的枕头,淡淡的青草味道萦绕鼻尖,我在枕头里面照了照,果然从里头找出一张纸条,纸上写了一段话:
天岁寒,公主保重,臣此去千里,一求胜,二求无恙而归,若身死,公主可信之人有三,赵杰、石归、李明凡。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已是入秋时节,万物萧瑟,手中的纸也被吹落在地上,我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丫头说了出去,我近段时日睡眠不好,留下了落枕的毛病,周南枫却记在了心上,临行之际,特意送来了这一对荞麦枕。
我将荞麦枕抱在怀里,有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一滴两滴落在了枕头上,我很久不曾哭泣,上次还是在父皇驾崩的时候,我不知自己此次为何要哭泣,我想我并不愿意让周南枫离去。
天岁寒,南枫远去。一求南枫平安,二求朝局顺遂,吾愿以寿命折换。
我想,我并不愿意看着南枫去死,我不只希望炅锡国国泰民安、阿弟长成一代明君,我还希望周南枫岁岁平安,活在我能够看得见的地方,岁月安好。
若是我的心愿太过贪心,我愿意以我的寿命去折换,无怨无悔。
周南枫此去半年之久,到了来年开春的时节,传来捷报,大军即将回朝,凯旋而归。我喜不自禁,当夜喝了许多酒,醉了一夜,翌日临近午时方才转醒,我见侍女神色有异,问:
“发生何事?”
侍女脸色大变,跪在地上,说道:“周大人遇袭,生死不知。”
我以为过不久我便能够再见周南枫,却不想一醉醒来却是等来这样一个消息,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周南枫若是死了,我该如何?
我脚下站立不稳,跌在地上,侍女慌慌张张要来扶我,被我一一推开。我强作镇定,让自己稳下心神,召来暗卫:
“去查,孟太傅、李将军、张丞相,究竟是何人动的手脚!”
周南枫此役大胜而归,邻国签订降书,不会贸然刺杀再度引起恶战,若是周南枫死,得利的只能是此三人。周南枫这些年身在户部,制定多项政策已然绝了多数人的贪腐路程,加之经此一战,声名躁赫,挡了谁的路,昭然若揭。
我捂住心口位置,勉强借着桌子不至于使自己倒下去,经此多年,我想我爱上了周南枫,我甚至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也不愿周南枫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周南枫是药,医治了我的孤独。
他又是毒,成了我戒不掉的瘾。
第38章 长公主(五)
我班师回朝,手中拥有一半的兵权,借着遇刺这件事将矛头推到了李将军的身上。所有的证据都做得滴水不漏,李将军被我打得措手不及,直接从府邸就被押入了狱中,其手下的兵将甚至都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便已丢盔弃甲。
李将军的倒台引起了孟太傅与张丞相的警觉,两只老狐狸相互通气,谋划着要给我安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我将暗卫拓印的奏折用炭火烧成了灰烬,不禁对于两人杜撰编造的能力自叹弗如。
包藏祸心、通敌叛国、拥兵自重、残害忠良。
孰为忠良?
我让长公主假意对我起疑心,与那两人虚与委蛇演一场鸿门宴,谋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
果然,那两只老狐狸为了急着除掉我,掉以轻心便就中计了。
我归朝之后,借口养伤足有月余不曾去上朝,长公主便让皇帝设了一场宫宴,名义上一为补上我的接风宴,二为共议对于李将军的处理后续。
我换上了朝服,身上立刻便就掩了杀伐气,远看依旧只是一个弱不经风的书生模样,唯有我自己知道,经历如狱的战场,从炼狱归来,我的心境经历了什么。生死实在太脆弱,无辜百姓、无辜士兵,无定河边骨、深闺梦里人,没有什么比死别是更残酷的。
而唯有国富民强,让四海无人敢欺,这些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至少不必再饱受这种伤痛。
欲国泰,需政明,经不起朝堂斗争,经不起奸臣逆贼,更经不起盘踞剥削。
入宫以后,我跟随领路的太监踱步走在御花园之中,经过假山石,转个弯,也便到了设宴的地方,觥筹交错的声音从假山石后头传来,等我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朝我看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宋羽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