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举目望去,黄花梨拔步床上镀金的瑞纹纹小帐钩上垂落浅黄色的帐须,勾着一架与窗幔同色的轻罗蔓帐,颜色已然有些暗沉。
暖阁与寝殿里都是一色黄花梨嵌玳瑁的老式家私,因是年代久远,炕桌与矮榻的边缘有几处地方油漆脱落,露出淡黄的木头原色。搭在椅背上的墨绿色弹花绫坐垫也有几分暗黄的色泽,让人无法安然坐下身去。
不说宫闱锦绣,便是陶家这样的商户,主子房里也没有这般陈旧不堪的摆设。谢贵妃在仁寿皇帝面前惺惺作态,背地里分明是欺陶灼华孤苦无依。
娟娘心下怅然,守着陶灼华却不敢表现出来,她命茯苓与菖蒲几个里里外外收拾行装,自己便领着两个粗使的宫人移步库房,去瞅着小太监搬动陶灼华的东西,每件重新登记造册。
几个丫头忙里忙外,其实都有几分泄气,陶灼华却笑道:“怕什么?难道咱们自己便没有好东西,先收拾干净了,再依着咱们自己的喜好布置起来,青莲宫一样旧貌换做新颜。”
瑞安长公主当日面上的功夫做得足够,替陶灼华预备了几辆车马的东西,连同陶灼华有备而来,自己收拾的大批行李,还有顺走的叠翠园里的古董,到也不惧谢贵妃如此的刁难。
见忍冬嫌恶地皱着眉头不想伸手,陶灼华岂容她做个甩手掌柜,指着小厨房道:“这是自是无法下脚,人多了施展不开,你且去厨房里多备些热水,收拾完了咱们都洗一洗。”
忍冬梗着脖子下去,陶灼华望着称得上家徒四壁的青莲宫,一时百感交集,却觉得处处都是回忆。她不嫌弃青莲宫的破败,而是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指着青砖缝里那些斑驳的苔藓对茯苓御道:“这些东西无须清理,待明日打人修两道竹篱,自是相映成趣。”
☆、第一百零三章 破城
如此尴尬的境地,到有如此豁达的心思。茯苓听得陶灼华兴致盎然,不忍心泼她的冷水,装做兴致勃勃地随在身后,不时指指点点,装做对新居十分满意。
菖蒲快手快脚打了水过来,已然撸起衣袖,指挥着另两个粗使的宫人洒扫庭院、擦拭桌椅。陶灼华转了一圈,心里已然有数。回到殿里开了个帖子,列了几样东西,吩咐茯苓找娟娘去取,另叫茯苓从箱笼里寻一床散绣着重瓣芍药花的碧色帐幔,换下那暗青的床幔。
茯苓来去如风,不多时便抱了陶灼华说的东西回来,将瑞云勾挽着的旧帐子换下,再将新帐子挂上,寝殿里霎时便多了层雅致。
菖蒲眼看外头打扫得差不多,不待吩咐已然捧着几幅葛黄色绣着四柿纹的焦布靠垫走了进来,手脚麻利地将椅子上陈旧的坐褥除去,再安置着陶灼华落座。
成为何子岑的宸妃之后,青莲宫重新修整,陶灼华又是椒房专宠,自然处处金堆玉砌,如今恍然再见,却是一幅破败的模样。几许心伤、几许感怀,又几许回忆,陶灼华颇有些动情地轻抚着脱了一片油漆的圈椅,忍不住百感交集。
生怕这几个丫头伤心,陶灼华微微绽开丝微笑,她指着茯苓才问娟娘娘拿来的玛瑙盆景和一挂桌屏,冲菖蒲和茯苓说道:“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我当日实在有先见之明,从叠翠园顺走的古董摆件都可以派上用场。”
茯苓扑哧一笑,将本有些伤感的气氛冲淡,菖蒲也忍俊不禁,脸上荡起两只深深的酒窝。两个丫头不似方才那般泄气,转而指挥着两个粗使的宫人搬动行李,主仆几个一起动手,重新布置一派凋零的青莲宫。
忍冬不情不愿烧好了热水,在净房里预备下木桶,又抓了把干花洒向水面,再问娟娘要了皂豆、香巾之物,这才出来请陶灼华沐浴。
外头娟娘已然点齐了东西,她留了两匹雨过天青的锦缎,正埋头裁着桌屏、椅垫,想要寻几个花样先熬夜绣出这些东西。窗户上宫人们新糊的明纸透亮又匀静,房里显得亮堂了不少。
菖蒲拭净了软榻,陶灼华与茯苓抖开一床银蓝的洒花云锦坐褥,将软榻上那些色泽陈旧的东西换下,吩咐宫人抱了出去。
一旁的花架上摆着从叠翠园拿来的玛瑙盆景,炕桌上是幅黄杨木的四扇炕屏,绣着烟波流水的江南。书案上摆下了刻有竹林七贤的绿玉笔筒、一张荷叶形的绿玉笔掭,还有镂刻着兰竹之韵的青石墨盒,一对丝紫檀木的嵌银镇纸下压着几张素白的雪浪纸。
不过片刻间,青莲宫少了许多颓丧,已然有了些盎然的模样。忍冬虽瞧不起这几个人,却也对她们布置的房间生出些喜爱之意,不觉走上前来帮着娟娘扶住那些丝滑的布料。
陶灼华忙了半晌,身上出了一层透汗。闻得忍冬备好了水,也不要人服侍,自己一个人躲在热气氤氲的大木桶里,痛快淋漓地落了一回泪。
身心皆是舒爽,终于与前世立在同一起跑线上,离得何子岑又近了一些。虽不晓得现在与前世有哪些不同,却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与何子岑重续前缘。
陶灼华蓦然间充满了信心,她隔着屏风唤人,忍冬进来为她更衣。先替她绞干了头发,再服侍着她重新换了身珠白宝瓶纹的百褶裙,着了件靛蓝色的对襟小袄,这才扶了她走到外间。
陶灼华进了外间,见娟娘指使着茯苓与菖蒲依然脚不点地,便不惊动她们,吩咐忍冬过去帮忙,自己裹了厚厚的披风悄然来到外头的竹篱小桥上,寻找当年何子岑带她入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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