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想要我的命,没有那么容易”。陶灼华目光璨璨,露出抹深沉的笑意。前日宫宴上,那宫婢来斟酒时,手指分明往下一滑,看似随意,实则开启了酒壶暗藏的机关。宫中生活了多年,这点小把戏没有躲过她的眼。
同一把壶,斟给别人的无毒,斟给陶灼华的却变了样。只怕被人移花接木毁了证据,陶灼华才故意饮了一口,再将酒倒入漱盂。
娟娘听到此处,又是一阵气苦,心疼地埋怨道:“傻孩子,既然晓得有蹊跷,怎么不当场求陛下做主,非要受这场飞来横祸。”
“娟姨,深宫里如履薄冰,焉知一个圈套后面是不是又套着一个?我若不拿身试酒,又怎知酒中真得有毒?更何况我若不中毒,又怎么牵出幕后的黑手?”陶灼华浅浅笼着发丝,将一场生死之变说得极为从容。
又是新月如勾,却渐渐被乌云所掩。漆黑的夜里,长春宫小佛堂的方向有淡淡的银烛清辉。供着西方三圣像的佛龛前,叶蓁蓁素服而跪,全心全意诵着《无量寿经》,祈祷已故的父母早登极乐。
一道青纱幔帐相隔的小佛堂外间,垂首跪着位身着梅青色宫装的婢子,伏地请罪道:“奴婢罪该万死,没有完成郡主的托付。”
“不,你做得很好”,叶蓁蓁停止颂经,悠然转过头来,露出张清绝的笑脸。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探病
烛火葳蕤,映着叶蓁蓁笼起的弯眉。她的侧侧剪影映小佛堂上雪白的墙壁,变得模糊不清。
待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屏退,叶蓁蓁跌坐在蒲团上,拿银剪拨弄着香灰,喟然轻叹道:“陶灼华,我曾经真心想与你做朋友,可是你瞧,这么简单的心意却是那样艰难。怪只怪,你不该挡了我的路。”
何子岑知晓酒宴上的这一幕,已然过了好几日。
那一日长春宫里坐得无趣,他想要望一望陶灼华,却总被何子岱挡住视线,偏偏叶蓁蓁又在自己面前一派恬柔。瞧在昌盛大将军的面子上,他对这位郡主极其客气,随着她说了些闲话,四殿下何子岩已然等不及要打马球,使了内侍来催。
几位皇子结伴离去,浑然不晓得酒宴上有人中毒。过后谢贵妃三缄其口,不允许宫中传播消息,何子岑直到再次入宫给德妃娘娘请安,方听德妃娘娘说起那惊险一幕。
德妃娘娘抚着胸口道:“小姑娘脸色惨白,吐得不成人样。谁承想好好的宫宴闹成这般模样,谢贵妃守着人父皇主动请缨,要查背后下毒之人。如今推出个宫婢顶罪,真正的幕后主使还不晓得是谁。”
何子岑一颗心都被紧紧揪起,紧追着德妃娘娘往下问道:“那灼华郡主中的毒要不要紧?太医们怎么说?母妃可有派人瞧过?”
德妃娘娘听得奇怪,不觉诘问道:“你什么时候对后宫的事如此上心?”
何子岑晓得自己有些失态,生怕德妃娘娘瞧出端倪,便及时转圜道:“儿子何曾是对后宫的事上心,只因那灼华郡主身上牵着两国的情谊,她刚刚为质不久,若此时有个三长两短,父皇难免遭到天下人非议,母妃您说是不是?”
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陶灼华这么个身份微妙的人,何子岑的分析未必没有道理。德妃娘娘将笼在暖袖里的手抽出,怜爱地抚了抚何子岑的额头,轻轻说道:“难为你肯替你父皇分忧,母妃悄悄说与你知晓,你父皇早便瞧透了那宫婢不过替人顶缸,这几日已然暗中派了人手,你莫要搅这趟浑水。”
何子岑嘴上应着,心里的牵挂却丝毫不减。前世里有没有宫宴他已然记不得,可是印象里并未听说陶灼华中毒。如今在青莲宫住下来不过月余,便有人私下与她结怨,想来陶灼华的日子比前世更为艰难。
前世的结还未解开,这下毒之中不晓得与前世的内奸有没有关系,何子岑远眺青莲宫的方向,遥遥压下心底的思念,转而悄悄唤了个暗卫过来。
吃了几日太医开出的药,陶灼华身子渐渐复原。只是连着几日不曾出门,躺在床上有些憋闷。娟娘看她气色尚好,便扶了她起身,又替她穿了厚厚的斗篷,扶着她去花墙边瞧那几枝才开的腊梅。
陶灼华在铺好了锦垫的游廊里略坐了一坐,虽然梅香盈袖、暗影动人,可是她大病初愈的身子却依旧困倦,强撑了一会儿,便只好恋恋不舍立起身来。
茯苓晓得她的心意,从库房里寻了只淡蓝色的听雨梅掐丝珐琅插瓶,将几枝开得极美的腊梅折下,洋洋洒洒插了一瓶,搁在她的炕桌上,让她时时能嗅到清洌的梅香。
午时许,长春宫里又送来一盏温凉不等的燕窝。娟娘哪敢再给陶灼华用谢贵妃赐下的东西,客客气气打发了来人,回头便将燕窝倒进漱盂,另从库房里寻了些从大袷带来的补品,拿银吊子熬在锅里。
叶蓁蓁连着来了几回,送了些上好的人参与黄芪,对娟娘说道:“这是我叫家仆从宫外买进,好歹是干净的东西,娟姨时常给灼华郡主熬些补补身子。”
娟娘谢了她的好意,对这位眉目柔婉的小姑娘添了许多喜欢,还特意禀明了陶灼华,从库房里取了些青金与南红替叶蓁蓁编了个手串。
陶灼华只做从未瞧清叶蓁蓁的小九九,照旧以礼相待,两人始终显得比旁人亲厚,叶蓁蓁俨然是青莲宫的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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