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岱手上也拿着几枝新折的迎春,到似是杂乱无章。他挠着头发笑嘻嘻说道:“郡主唤我子岱便是,又不是朝堂之上,何必那么生份。今日是诚心求你帮忙,只因母妃喜欢迎春花,本待替她折上几枝添些上元节的喜气,奈何不会插瓶。郡主便帮个忙,选个应景的瓶子可好?”
不过举手之劳,陶灼华若是推脱便显得太过突兀,她只好勉为其难地笑道:“既是如此,麻烦王爷屈尊去青莲宫坐坐,灼华替王爷选只花斛便是。”
何子岱目光眉彩中云锦堆叠,眼中的喜悦更是星星点点。他重重点了点头,便随上了陶灼华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九曲竹桥之上,何子岱眼望前头那抹清素的身影,眼中的歉疚虽然一闪而逝,心上的歉疚却永远无法弥补,只能无声叹息。
陶灼华感受到背后那道炙热的目光,她不敢回头,却是如芒在背般难受。她努力将步履保持平稳,想在这一刻暂时忽略前世的恩怨,记忆却已然呼啸着扑面。
她无法忘记那一日的伤痛,也不想与何子岱清算前情。算起来何子岱的确并没有辜负何子岑的相托,而是平安将陶灼华带出了大阮。
他亲自驾车,将陶灼华一直送到大裕皇朝的京师。然后,便是他并不听陶灼华的分辨,也不管她的苦苦哀求,直接将她丢在了瑞安长公主府的门口。
陶灼华将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无言地咬住嘴唇。那里曾经孕育过她与何子岑的结晶,却因着眼前这人魂断香消。便是自己有错,却也罪不及那未曾见过天日的孩子,何子岱手上其实欠着自己大大的一笔债。
何子岱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青莲宫,追寻着当日的点点滴滴,一片记忆纷乱,也想到了前世那个时候。
他不理会陶灼华的赌咒发誓,并非全然出于不信,而更想出于报复,想看着她与瑞安来个窝里斗。因此,不管她怎样哀求,他虽然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依然像扔个包袱一般将她扔在瑞安的视线之内。
何子岱依稀觉得自己可能会后悔,他想回头已然来不及,只是神鬼差使般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命手下人悄然守在瑞安长公主的府门前头。
不过个把时辰,何子岱便听了手下的暗卫禀报,陶灼华浑身是血、气若游丝,被人扔在长公主府的后街,如今已经晕厥了过去。
何子岱心急如焚,晓得自己铸成大错。他匆匆赶到时,只瞧见陶灼华雪白的裙衫上沾满鲜红的血迹,人已经奄奄一息。瞧着那大片的鲜血,何子岱悔不当初,他询了医婆才知道,陶灼华刚刚流产,失去了腹中的胎儿,而且再也不可能有孕。
若世间有后悔药可吃,何子岱一定毫不犹豫。若是能拿自己一条命换回陶灼华腹中的胎儿,他也甘之如饴。
何子岑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刚刚因自己的缘故被虐杀的那个孩子是何子岑唯一的骨肉。他曾满口答应何子岑要护陶灼华的周全,却被仇恨蒙蔽了头脑。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羞花
点点细碎的飘雪中,何子岱的思绪漫天飞舞。
今生第一次踏上青莲宫泥金方砖铺地的甬道,看着那些在砖缝里不屈生长的暗黄色苍苔,何子岱只觉得白云苍狗,真正恍若隔世。
那时本以为陶灼华即使不是罪魁祸首,也躲不开与瑞安长公主蛇鼠一窝的事实。他不希望这样的女**乱了大阮的朝纲、害得他们兄弟、母子分离,害得天下百姓妻离子散,还能逍遥地活在世上。
答应了何子岑照顾她,何子岱总是不趁意,想借瑞安之手再挑起她们的内斗。不管谁死谁活,都算是为何子岑出一口气。
不料想陶灼华前脚进门,后脚便被人弃如敝履,对方好似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更没拿她做为曾经的同盟。想起此前陶灼华一直哭求自己不要将她丢在长公主府,自己偏以为她在惺惺作态,怀着那样恶意的报复将她丢开。
因为自己的疏忽,葬送了何子岑的骨肉。何子岱将拳头重重擂在头上,悔不当初。他将陶灼华安置下来,请了最好的丈夫给她医治。然后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手抚着自己的小腹,眼神已然一片空洞。
“何子岱,你辜负你兄长所托,你对不起他,今生今世咱们恩断义绝。”陶灼华暗哑着嗓子,却把话说得极为决绝。她托着虚弱的身子慢慢下了炕,摇摇晃晃往外走去,何子岱想要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与你老死不相往来。何子岱,我恨你”,轻飘飘的话语从陶灼华口中吐出,她头重脚轻,一个跟头便要栽倒在地,何子岱牢牢扶住了她,将她重新抱回到榻上。
陶灼华终究没有留下,她的身子稍稍好转,便坚决地离开了何子岱隐居的小院。她选择在一个月黑的夜晚独自离开,一路往西来到青州府,住进了当年洋溪湖畔陶婉如住过的旧居,过起了一日人临水而居的生活。
“何子岱,我恨你”,何子岱耳畔又回响着她前世暗哑的声音,明明轻飘飘被风撕成碎片,却像记重锤砸得何子岱不能呼吸。
凝望着前头苍素若兰的那片身影,何子岱的思绪不时在前世与今生之间穿梭。瞧着她在洋溪湖畔隐居,他后来其实是爱上了她的,只不过将那份爱默默埋在了心底,没有去增加陶灼华的困扰。
今世与何子岑摊牌,何子岱想将她护在自己还未完全长成的羽翼之下,除却不愿让她成为何子岑的软肋,最大的心愿是想弥补前世的缺憾吧。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她未曾出世的胎儿,何子岱都是满满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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