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乾清宫中纱帐拂动,一地逶迤如水。碎金的光芒浅浅筛落,那宽大的紫檀木描金填漆龙榻被娇阳映得影影绰绰,似是一叶扁舟在湖上波光荡漾。
良久之后,值守的公公不听得里头传唤,大着胆子撩起明黄色帷幔的一角,掀开丝缝隙往里头瞧去。只见龙榻上帐帷裹得严严,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唯有前头脚踏上一双明黄缂丝瑞云软底便靴,旁边端端正正摆着双水红色底子、上绣相思芙蓉重纹的软缎宫鞋,到似是相依相偎。
想是里头两人好梦正憨,值守公公不敢打扰,悄没声息地放下帘子,蹑手蹑脚走出殿外,转而吩咐人预备热水。
谢贵妃春风得意,德妃娘娘却是雪上加霜。
坤宁宫旧婢的线索又一次断去不说,脸上那粒黑斑日又是见风就长。连着吃了太医几副中药,那粒已然长成绿豆粒大小的斑点已经仿佛是半枚铜钱,在脸颊上十分显眼。
何子岑两兄弟再次入宫,瞧着德妃娘娘这个模样,不约而同记起了前生。
若依旧照着前世的轨迹,德妃娘娘脸上这枚黑斑还要继续滋生,并且一直未曾消除。黑斑的底子太重,过多的脂粉掩盖不住,德妃娘娘一度十分受挫,心情难免沉郁。
前世里便苦寻良医无果,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不指望他们今生能有什么好的建树。两兄弟宽慰德妃娘娘几句,各自将希望寄托在寻找民间的杏林高手上头,一出宫来便分头派人行动,苦寻远近的名医。
德妃娘娘虽然不是绮年玉貌,要靠容色事君,那粒黑斑生在她面目姣好的脸上,却总是深深的缺憾。德妃娘娘无可奈何,只好先戴了青纱遮面。
仁寿皇帝晓得了事情始末,过来看了两回,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嫌那黑斑碍眼,到底分薄了德妃娘娘的圣宠,还曾叹息地与谢贵妃说了几回。
谢贵妃面上忧虑无限,命人送了好些养颜的补品去长宁宫,还曾亲自上门问候,见德妃娘娘脸上那层薄纱一直不曾取下,心里早乐开了花。
夜来跪在小佛堂前礼佛,谢贵妃合着双手深深祝颂,脸上笑逐颜开,不意那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上元佳节因着德妃娘娘,她被大阮帝抹了面子,这才几日的功夫,便成了风水轮流转,往德妃娘娘那边倾斜的天平又悄然歪向了她这边。
叶蓁蓁却是晓得谢贵妃如今春风得意,夹在她与德妃娘娘之间十分难受。想要在德妃娘娘面前尽些心意,又怕谢贵妃多疑,当真是一颗芳心惶惶难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清谈
二月二,龙抬头,喜庆吉祥的日子,偏又寓意甚好。
谢贵妃自打仁寿皇帝御笔圈定了二月二的吉期,不觉是浮想联翩。何子岩这位龙裔抬头,是否预示着可以压何子岑一头,更是否预示着往后何子岩夺嫡有望?她的太后之位指日可待。
一想到如今德妃娘娘失势,谢贵妃便感觉自己的胜算又多了一些,更兼着手中还多了叶蓁蓁这个筹码,她的小九九又开始盘算。
命李嬷嬷传了叶蓁蓁来见,谢贵妃想与她权衡些利害关系,让叶家提早站队。
瞧着叶蓁蓁双目无神,到似是比前两日略清减了些。那一袭烟水蓝的珠兰勾边长裙逶迤直下,腰间系着阔阔的银蓝丝带,越发不盈一握,谢贵妃便关切地问道:“蓁蓁怎么瞧着不大舒坦,传太医瞧了不曾?”
叶蓁蓁是自打上元佳节夜里瞧着何子岑坐在青莲宫外那一幅痴迷的模样,显然对陶灼华一往情深,一颗芳心已然碎成几瓣,正是备受煎熬。
见谢贵妃垂询,她只是勉强笑道:“叫娘娘担心了,前夜里着了些凉,已然服了丸药,便不劳动太医们大驾。”
谢贵妃也是打从豆蔻年华的少女一步一步走过,晓得些从前芳心只供丝争乱的味道,更兼着李嬷嬷早便同她禀报过叶蓁蓁的行踪,今日再瞧叶蓁蓁的失魂落魄,便将她的心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挥手遣退宫人,谢贵妃带着叶蓁蓁去暖阁里说话。两人盘膝坐在榻上,谢贵妃将叶蓁蓁爱吃的带骨鲍螺往她面前推了推,略显伤感地说道:“蓁蓁,一眨眼你母亲已经去了几年,你如今也长成了大姑娘,与你母亲当年很是相像。”
叶蓁蓁从小锦衣玉食,身边却总是缺少说知心话的人。若是母亲在世,这满腹心事到也有人倾诉,如今却只能寄希望于谢贵妃。她不觉眼圈一红,黯然低下头去,那块带骨鲍螺含在口中,却是如鲠在喉。
谢贵妃爱怜地将她揽在怀里,轻抚着她满头如瀑的青丝,又继续说道:“蓁蓁,过了这个年,你又大了一岁,也长成了大姑娘。若是你母亲在世,这些话也轮不着本宫来与你提。这些日子,你的心事或多或少,本宫也有几分看在眼里。你可否说一说,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叶蓁蓁面上时红时白,眼泪转了几转,终于悄然滚落了下来。
宫中人多势利,谢贵妃疼惜叶蓁蓁是真,却也更觊觎她背后的东西。如今眼看着何子岩收在自己麾下,便想替他谋求更多的东西。叶蓁蓁冰雪聪明,又怎么会不晓得谢贵妃这般貌似关切的问询下包存着什么样的心?
温腻丝滑的带骨鲍螺在舌上缓缓化开,那股子甜腻的味道让叶蓁蓁有些恶心。她绯红着一张脸轻轻垂下头去,只管绕弄着垂落在膝上的银蓝色腰带。
52书库推荐浏览: 梨花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