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早先时何平公公传了话来,仁寿皇帝晚间要来坐坐,她便重新理了妆,换了身仁寿皇帝喜欢的浅杏色金线牡丹宫衣,发上簪了枝仁寿皇帝所赐的垂丝流苏金凤钗,这才寻出了当年新制的大红柑,拿小火煨在茶炉上。
仁寿皇帝身着便装,踏着一地琼华如霜来到长宁宫,止了宫人的通传,缓步踱进了德妃娘娘的寝宫里头。
但见橘黄的宫灯映上金绿色的帷幔,上面投下德妃娘娘娴静的侧影。仁寿皇帝只觉得伊人那样娟秀美好,又带着别样朦胧的温馨,一时只觉得安心,便轻轻叩了叩殿内一根朱红的立柱,德妃娘娘这才温情无限地抬起头来,忙着过来接驾。
方才煮上的大红柑正是时候,艳若琥珀的茶汤醇厚浓香,带着丝丝橘皮入味的香气。德妃娘娘滤去残渣,这才兑了些菊花捧到仁寿皇帝面前,没有半分恃宠生娇的模样。
见仁寿皇帝眼望着在茶汤中起起伏伏的杭菊发楞,德妃娘娘宛然笑道:“陛下日理万机,更当爱惜一双慧眼。臣妾想着杭菊明日,特意自制了少许。”
茶气香馥,并未因那一点杭菊而逊色,反而带了丝清甜的口感,仁寿皇帝只抿了一口便赞了声好,拍着德妃娘娘的臂膊说道:“总是你更加有心,跟你在一起,朕才觉得有几分烟火气息。”
德妃娘娘脸上的笑意柔和又幸福,熟稔地持着六瓣莲纹的紫砂壶替仁寿皇帝续杯,难得旖旎地回道:“这难道不是臣妾的本份?”
仁寿皇帝被她脸上那抹烟霞所染,不觉露出丝温情的笑意。又见她发上所簪的金钗异常熟悉,认得是从前自己所赐,那丝温情便又多了一重。
轻挽着德妃娘娘的手往怀间一带,仁寿皇帝揽着她同往窗前走去。两人并肩立在花梨木透雕着凤仙花的窗牍前头,吹着渐渐清凉的夜风,不觉忆起了从前的模样,话里多了几番徜徉。
打从当日宣了清平候夫人入宫,姐妹两个一席长谈之后,德妃娘娘的心思又起了微妙的变化。晓得自己做不得何子岑婚事的主,德妃娘娘便想趁着今夜仁寿皇帝心情不错,要将话题往儿子身上引。
仁寿皇帝此时前来,其实也想着与德妃娘娘议一议儿子的婚事。皇子选妃,从来千挑万拣,更何况何子岑如今是他最为属意的太子人选,更是马虎不得。
两人心意相通,话题便渐渐聊到何子岑身上。仁寿皇帝提及何子岑已然满了十三,如今正该是选妃的年纪,问德妃娘娘心间可有上好的人选。
德妃娘娘请知自己做不得儿子婚事的主,陶灼华与叶蓁蓁两人的面庞不时在眼前交错闪现,只低头柔婉地说道:“臣妾久居深宫,思虑难免不周全。子岑的婚事还是要陛下替他做主。”
☆、第二百零八章 狐疑
做母亲的虽不愿明说,对儿子满怀牵挂的心意却是拳拳。
仁寿皇帝嗅得德妃发间浅浅的木槿香气,不觉将下颔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柔声说道:“今夜只是咱们夫妻间闲谈,没有什么当说不当说。朕对子岑十分器重,他的终身大事自然要格外稳妥。”
德妃娘娘略略咬着下唇,唇角依旧含着抹恬柔的微笑,只低低说道:“军国大事什么的,臣妾半点不懂,只以一个做母亲的心去揣度,希望自己的儿子这一生都快乐如意。不止是子岑,还有子岱,臣妾一愿他们都成为国之栋梁、二愿他们一生福寿恒昌、三愿他们往后夫唱妇随因缘美满,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几句话说得极为动容,德妃娘娘眼中不觉噙了泪花,忙忙从袖间取出帕子拭目,略带惶恐地向仁寿皇帝说道:“臣妾御前失仪,当真罪该万死。”
“说得什么话?”,仁寿皇帝依然揽着德妃娘娘的香肩,深情地对她说道:“朕往常听多了歌功颂德的套话,难得听到几句肺腑之言,你又何错之有?方才说的三愿,每一愿亦是朕之心愿,朕十分喜欢。”
德妃娘娘红着脸垂下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小儿女的姿态,却是令仁寿皇帝十分稀罕。谢贵妃那边上蹿下跳,由着兄长宣平候替她斡旋,一系列的小动作都没有躲过仁寿皇帝的火眼金睛。而反观德妃娘娘却处处以大局为重,不该多说的话绝不开口,更不让自己为难,两人相较孰高孰低立时清晰可见。
虽然与陶灼华见面的次数不多,却因着小丫头顶着张与先皇后神似的面庞,仁寿皇帝对她颇多关注,瞧着七夕夜里陶灼华对德妃娘娘十分维护,那爱憎分明的样子到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绝,更让仁寿皇帝对她刮目相看。
晓得陶灼华这一生都无法离开大阮,仁寿皇帝怜悯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动过几次要替陶灼华指婚的念头。一般的皇亲贵勋,人品难免碌碌,到委屈了这爱憎分明的小丫头。若说为何子岑指婚,仁寿皇帝的顾虑其实与德妃娘娘一样,都嫌陶灼华质子的身份有些碍眼。
如今虽说两国握手言和,其实双方心间都十分清楚,那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仁寿皇帝晓得瑞安不肯罢手,而如今的大阮也需要休养生息,便假装瞧不透对方的心意,只维持着面上的一衣带水。
听了德妃娘娘方才那几句话,情知她没有想要拿着何子岑的婚姻做为通往太子之路的跳板,仁寿皇帝十分欣慰,便轻拍着她的手道:“横竖不着急,自然要替子岑挑个好的,你自己的儿子,你也须替他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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