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应了声是,便服侍着仁寿皇帝躺下,自己却是睁着眼睛难以入睡,又不敢辗转发侧,耐着性子躺到了天明。
陶灼华如今拿着出宫的对牌,出入宫闱十分方便,只须向德妃娘娘备报一声。算着陶超然该有信来,便又去长宁宫向德妃娘娘求恳。
打从陶家人来此安家,德妃娘娘晓得陶灼华多了重倚靠。明知她出宫的次数不少,却不忍心制止亲人的团聚,便和颜悦色说道:“早去早归,如今立了秋,晚来风凉,用过午膳便往回走罢。”
陶灼华感激地应下,回来重新理了妆,便命和子备车,带着娟娘与茯苓出宫。
高嬷嬷久未接到忍冬的消息,又不敢向青莲宫来寻人,便有些沉不住气,连着几次远远在青莲宫外徘徊。如今瞧着陶灼华领了人出宫,自谓得了机会,竟然堂而皇之地前来叩门,想求见忍冬姑娘一面,寻几幅鞋面的样子。
陶灼华本是将忍冬被遣出宫的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除却德妃娘娘与她身边的二婢,便唯有青莲宫几个抵实的宫人晓得。
和子听了小明子的禀报,大刺刺迎了出来,向高嬷嬷敷衍地行了个礼,再淡淡说道:“嬷嬷不晓得青莲宫的规矩,因着郡主身份特殊,德妃娘娘特意交待了,不许旁人私下里见她身边服侍的人,只恐走漏了什么消息。咱们也是听命办事,如今主子不在家更不敢乱了规矩,请嬷嬷体谅一些。”
高嬷嬷无计可施,又不肯露了马脚,只得堆着笑对小明子说道:“你多虑了,嬷嬷我来寻忍冬姑娘,只为求几幅鞋面的样子。她若是不方便,便请你给我往里头递个话,看是否方便?”
和子便笑嘻嘻地应道:“如此,嬷嬷稍待,容奴才往里头传信。”
给小明子施个眼色,小明子也是机灵人,立时便行个礼告退,将前头这一幕禀到了菖蒲跟前。菖蒲便开了忍冬从前的匣子,从她素日剪下的鞋样子里头捡了两幅,嘱咐了小明子几句,再交给他传出。
小明子拿了东西出来奉与高嬷嬷,一本正经说道:“忍冬与菖蒲两位姐姐正在为郡主收拾衣裳,不得空来见嬷嬷。这是忍冬姐姐亲手拿给奴才的鞋样子,请嬷嬷您好生收着。”
高嬷嬷自以为得计,捧着鞋样子离了青莲宫,一阵风似的赶往御花园那处百日红花圃间的陋房,将鞋面子翻来覆去仔细验看,却始终未发现忍冬留给她的蛛丝马迹,心里不觉充满了狐疑。
再说陶灼华乘了一辆黑漆平顶的马车,由西华门悄悄出宫,正与何子岑的马车交错而过。何子岑瞧着那马车不似是宫中妃嫔乘坐,心间微微一动,疑心是陶灼华出宫,便命内侍上去问讯宫门口当值的侍卫。
听说正是灼华郡主持着德妃娘娘相赐的令牌出宫,何子岑眉头便是一皱。他命赵五儿拨转马头,在后头悄悄跟了上去。
陶灼华与德妃娘娘交好,何子岑并不十分反对,毕竟前世里这对婆媳关系一直不错。只是今生的轨迹与前世有些不同,陶灼华的行事跟从前大相径庭。何子岑晓得她频频出宫,便怕她拿德妃娘娘做挡箭牌,私底下却与瑞安有着联系。
☆、第二百零九章 防备
昔年的旧事无端在何子岑心间萦绕,有着甜蜜亦有着苦涩。
当年何子岑继承了皇位之后大行封赏,却碍着陶灼华的质子身份,难以许她高位。还是贵为太后的德妃娘娘立排众议,支持何子岑册封她为宸妃,入主青莲宫。此后两人伉俪情深,在白鹭洲畔有过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直至当年的平静被大裕的铁骑踏破。
何子岑扪心自问,当年的确曾经因着与陶灼华的花前月下而疏忽了朝政,才让瑞安有机可乘。只是,若因此便指陶灼华是红颜祸水,便未免有失偏跛。
古往今来,祸乱朝政的根本不是魅惑众生的妲己、亦或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更不是什么沉鱼落雁的西子与沉香亭畔的杨贵妃。
美人无端背负骂名,始作俑者却是一颗君心在其位不谋其政,拱手将江山让人。史官们信口雌黄,替那些千古帝王粉饰着太平,却又将过错无端推往一个女子身上,让她们承受着不该承受的罪过。
何子岑记得陶灼华入主青莲宫后,对德妃娘娘投桃报李,一直十分孝顺,简直看做生母亲一般,后宫里地位最尊荣的两代人之间没有一点芥蒂。
德妃娘娘弥留之迹,亦是陶灼华衣不解带侍奉在前,没有半句怨言。
何子岑对陶灼华的人品与性情十分信得过,偏是碍着她前世里与瑞安断不了的瓜葛,对她如今频频出宫有些担心。一想到陶灼华屡屡拿着德妃娘娘所赐的令牌出去,只怕她与宫外的乱人有些联系,何子岑便怕她替德妃娘娘惹祸上身。
微微闭上眼睛,前世的梦魇依然挥之不去,何子岑眼前又是那片焚烧一切的烈火。他仿佛看到大裕的军队突破大阮层层防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自己面前,一颗心又是摇摆不定。
不晓得是该相信陶灼华对自己的深情,还是该相信不争的事实。还有那支射向自己胸口的羽箭,又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敌人究竟是蛰伏在自己身边,还是安静地在远处冲自己观望,何子岑心间依旧没有头绪。
心间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何子岑习惯性地捂住了胸口,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一时说不清是为了还陶灼华一个清白,还是想抓住她的什么过错,何子岑只是目光深邃地锁定了前头的马车,想要探一探陶灼华出宫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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