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帕子拭着自己手指头上沾的水珠,陶灼华淡然笑道:“我如今孤家寡人,便是随着他入京,他有求于我,又如何能满心为难?我到盼着入大阮为质,不过是借此脱离虎口,换个地方与舅舅一家重聚。”
刚刚十岁的小姑娘星眸璀璨,开口尽是老谋深算。娟娘认真望着陶灼华的眼睛,忽然觉得陶灼华的模样虽不曾改变,眼中的气势却早已脱胎换骨,有着她不熟悉的凌厉。
忧能伤人,却也历练。想着不过月余间,陶灼华经历了丧母之痛,身上竟有这么大的改变,娟娘又怜又叹,一时无言以对。
只是一想到小姑娘要以十岁之龄去应对长公主府一对老狐狸,娟娘轻抚着陶灼华瘦弱的双肩,心上无限怜惜。她将陶灼华揽在怀中,坚定地说道:“夕颜,既是你主意正,不管你去往哪里,娟姨自然一路陪着你。”
☆、第二十三章 誓言
第二十三章誓言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院中一树枙子如雪,到似是主仆二人玉洁冰清的真性情。撇开苏世贤的虚情假意,纵然前路荆棘遍布,她们还是会相依相携、共同前行。
帘影抚动,是茯苓进来摆桌。她听见了娟娘后头的话,也将手里的托盘一放,往陶灼华面前一跪,慨然说道:“小姐,茯苓无亲无故,这世上唯有小姐与娟姨这仅有的亲人,自然是一辈子随着你们,不管去往哪里。”
“娟姨、茯苓”,陶灼华感动地唤了一声,瞧着茯苓晶莹若雪的小脸,回思她前世的凄惨,不觉悲从中来,紧紧抱住了她的臂膀。
回望前事,娟娘是早在茯苓离世之前,她们刚到大阮之后不久的那个冬日,便已经离开了她。
初时三人在清莲宫相伴,谢贵妃有意无意百般刁难,娟娘气不过,与内务府来送银丝霜炭的人理论了几句,反被对方命人打了板子。
那时节初来乍到,陶灼华孤苦无依,幸好得遇贵人肯出手相救。陶灼华含悲忍泪,替娟娘讨得几丸活血化瘀的伤药,谁成想娟娘依旧一病不起。
后头因为血崩,娟娘年纪轻轻便饮恨离世,走时死不瞑目。那时节她的脸已瘦得腊黄腊黄,如同风中枯干的树叶。弥留之际,娟娘拼着最后的力气与陶灼华说抱歉,请她谅解自己无法再伴她一路前行。
往事不堪回首,陶灼华只要一回想直来,便是剜肉锥心之痛。
到最后青莲宫只余了陶灼华孑然一个,幸好那个时候她身边已然有了何子岺,还有那位在大阮结识的闺中密友,不然都不晓得如何排解深宫漫长的岁月。
以为是天灾,兴许就会是**。陶灼华苦思当年的点点滴滴,愈发觉得疑惑丛生。茯苓的天花是被人所害,那么娟娘血崩的症候也难保不是人为。
这两人一心为着自己,难免会被瑞安长公主看做绊脚石。她既能将手伸到大阮宫中,便难保不会打自己身边人的主意。
对今世还未曾谋面的瑞安长公主,陶灼华心里有着深深的憎恨。
如今纵然不能拨云见日,陶灼华却有勇气面对重走一世的路。
瞅着对自己情真意切的两人,陶灼华暗暗下定决心,此生都要做那棵能为她们遮风挡雨的大树,这一世三人都不会经历凄风苦雨的欺凌。
既是这一趟大阮之行已然无可转圜,主仆三人早早关起门来,商议了对策。陶府那边,娟娘也向老管家传了陶灼华的话,请他加快进度转移府中资产。
苏世贤只做弱女好欺,他连接登门,厚着一张脸皮提了几次要接陶灼华入京的话语。到最后小姑娘似是被他一番深情打动,只提了一个请求:“母亲的意思是要夕颜随着舅舅一家生活在陶府,如今大人您执意要带夕颜进京,还须禀报母亲一声,也好叫她泉下安息。母亲便葬在云门山麓,夕颜想择个日子过去拜别。”
分明是要苏世贤与自己一同祭奠,苏世贤无可推却,却哪里愿意拜祭什么亡人,唯有心内暗暗叫苦,只怕被有心人渲染,将一这幕报到长公主耳边。
陶灼华不管他的尴尬,要娟娘备了香烛供品等物,自己换了素服,随同苏世贤到了云门山麓,跪在陶婉如坟冢前一阵哭诉。
她淡若梨花带雨,年轻稚嫩的面庞瞧着格外清澈莹然,哀哀说了些苏大人情知从前酿下大错,如今迷途知返,回来接她入京享福的话语。
不瞧苏世贤脸色讪讪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似打翻了胭脂铺一般,陶灼华青绸发丝映衬在脸侧,掩住眼中森冷的恨意,拿帕子半遮粉面说道:“母亲若是不信,大人尽可发誓,往后必会善待夕颜。若不然,夕颜弱女无依,又哪里敢离开自己的家乡半步?”
若是不发下重誓,大约陶灼华不肯乖乖随自己走出青州府,苏世贤见娟娘冷冷怒目、陶灼华又是殷殷期盼,为了苏梓琴的前程与幸福,他无可奈何跪在陶婉如坟前忏悔一番,又发下若亏欠陶灼华,必定不得好死的誓言。
再瞧着陶灼华眉目疏淡、清澈莹然,一幅随时想要落泪的柔婉样子,苏世贤又暗忖是自己多心。只是再与陶灼华打交道,苏世贤不由悄悄多了层防备。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那年那月苏世贤春风得意,自谓得了长公主眷恋,亦曾在自己面前展在前程似锦的烂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苏世贤也学会了隐忍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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