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将一个人踩在脚底,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断去她的臂膀。在谢贵妃看来,德妃娘娘与陶灼华之间分明有了这么一丝同盟关系,两人已然护为援手,明里暗里都将矛头对准了长春宫,但凭这点便让她无法忍受。
贴身的宫人无法替换,那些个洒扫粗使的丫头却不引人注目,谢贵妃长居高位,手底下自然有亲信之人。李嬷嬷这次到未出岔子,连内务府总管也不惊动,只依例循规,不声不响换下了青莲宫里两个年纪大些的粗使宫人,另指了两个伶俐的小丫头过去。
转眼间已近三九,北地的气候越发寒冷,宫里处处玉树琼枝,却又因着仁寿皇帝的圣诞临近,纷披了大红与真紫的彩绸,愈发显得耀眼。
一排排绘有五福同寿图样的朱红灯笼在廊下摇曳,假山石上的水仙、腊梅等花草傲雪凌霜,摆得错落有致,御花园里已是叠翠涌锦般美不胜收。
德妃娘娘依旧不厌其烦,一大早身着带有兜帽的莲青色狐裘大氅,将各处再巡视了一遍,又指了几处地方叫内务府总管去改,方搭着绮罗的手回去用早膳。
行至长春宫前,天光早已大亮,却瞧得门口人影寂寂,宫门只略开了半扇,几个粗使的宫婢身着淡青色的棉比甲,正在小心翼翼清扫着殿前的积雪。
李嬷嬷一只脚踩着门槛,探出半个身子来,不忘低声呵斥道:“娘娘还未起身,你们仔细着些,若弄出一星半点的动静,我这里便大板子伺候。”
几个宫婢诺诺连声,愈发小心地拿着扫帚弯下腰去洒扫门庭,却不提防有个宫婢一脚踩上块薄冰,惊呼了一声跌到在地,又慌得连忙去掩自己的口。
李嬷嬷已然裙裾如风地过来,劈头盖脸便是几巴掌扇了下去,狠狠低喝道:“方才嘱咐你们莫弄出动静,你便惊呼出声,是存心惊动贵妃娘娘不成?”
那宫婢脸上几道鲜红的指印斑驳,死死咬住了嘴唇跪在雪地里,不敢再发一声。李嬷嬷依旧颐气指使,不依不饶地低声责骂着。
宫门离着谢贵妃的寝宫还有大段的距离,便是使足了力气呼喊,里头尚且听不清楚,更何况这点小小动静。德妃娘娘瞧不上李嬷嬷这般强势的作态,眉头倏然一蹙,便立在了一丛腊梅花下。
绮较晓得主子的意思,便不轻不重咳了一声,提醒着李嬷嬷此处还有旁人。李嬷嬷循着动静抬头,这才发觉德妃娘娘一众人正立在不远处瞧着自己,忙瞪了一眼那宫婢叫她退下,自己这才急着上来请安。
一张脸瞬时千变万化,李嬷嬷又笑成朵大丽菊的模样,冲德妃娘娘深深行礼问安,说了句:“娘娘好早,这雪天路滑,您怎么也没乘顶暖轿。”
德妃娘娘雍容一笑,并不接李嬷嬷的话,只闲闲问道:“这么个时辰,长春宫前门可罗雀,莫非贵妃娘娘还未起身,怎么你没在身前侍候?”
李嬷嬷笑得更是媚涎,冲德妃娘娘说道:“昨夜陛下歇在咱们贵妃娘娘这里,因是疼惜贵妃娘娘受累,早朝时也未惊动,嘱咐奴婢叫娘娘多睡一会儿。只怕惊动了娘娘,奴婢方才出来教训这几个丫头几句,如今便要回侍候贵妃娘娘起身。”
望望德妃娘娘身后随着的一众奴仆,还有内务府的几个跟人,李嬷嬷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娘娘这是一大早便在办差,当真是辛苦至极。”
“为着陛下的万寿宴,本宫哪里敢当辛苦二字,却是比不得你家娘娘的福气”,德妃娘娘脸上的笑意不减,冲李嬷嬷一仰道:“既是要侍候你家主子起身,还不快去?”言毕便搭着绮罗的手,一众人扬长而去。
李嬷嬷望着德妃娘娘的背影,在心里轻轻啐了一声,再呵斥了一旁立着的宫婢们几句,这才扭着水桶般的腰身往长春宫内走去。
绮罗小心翼翼地扶着德妃娘娘的臂膊,偷眼往主子脸上一描,只见德妃娘娘端庄的眉目间没有半分不虞,便悄然抿了抿嘴唇。
小小的心思落在德妃娘娘眼中,她侧过头来望着绮罗娴静地笑道:“小丫头操得什么心?本宫若为个老虔婆的话便伤了神,这宫里的日子还有得混?”
说得绮罗扑哧而笑,主仆二人相携着自清幽落雪的竹径间走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舞
年年岁岁为仁寿皇帝庆生,宫里其实已然翻不出多少新鲜的花样。
宫妃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又绞尽脑汁选着礼物,连压箱底的东西也搬出来装门面,却也是几乎落尽俗套。
万寿阁里排开几十桌的宴席,谢贵妃与德妃娘娘这两个份位最高的妃子照例坐在仁寿皇帝的两侧,另给至善公主单开了一席,便坐在三人的下首。
宫宴上陶灼华的位子依旧排得往后,离着何子岚不远。两人相互点头示意,何子岚的目光友好而又温暖,里面满含着不染杂质的真情,陶灼华心间却始终横亘着前世她与瑞安的亲近,无法做到真正敞开心扉。
到是何子岑兄弟的位子近在咫尺,陶灼华反而放下了心上的羁绊,开始学着坦然大方起来。何子岑借着与何子岱说话,目光倏忽间往陶灼华这边一扫。两个人四目相对,却见她大大方方微笑示意,再没有惶恐地低下头去。
那一缕笑容若金芒穿透云层,霎时间便云锦堆叠起来,炙热而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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