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听得苏世贤打发人来寻自己,双颊竟有些娇酡醇粉的绮艳,幸喜大半个面庞都隐在兜帽之下,到不至被这小厮瞧出端倪,只微颤着声音叫小厮带路。
苏世贤早便烹茶以待,见半夏就着小厮打起的织锦软帘进了门,他便温言提醒她将斗篷搭上薰笼暖着,再将刚倒好的茶往她面前搁了一盏。
半夏受宠若惊,推辞间到显得有些慌乱。苏世贤自是晓得她一片心意,忍不住心间婉叹。今时今日不愿拿着虚情假意敷衍,苏世贤又许不了她的明天,便唯有开门见山,婉转地问及半夏,可曾在芙蓉洲间听过“白虎”二字。
半夏随了瑞安多年,早是冰雪聪明。有些人身在局中瞧不透彻,她却将府里的形势瞧了个通透。昔年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早便离心,苏世贤十之**想与瑞安分道扬镳。虽不晓得“白虎”究竟是什么人,却也晓得他对苏世贤至关重要。
这几年间,芙蓉洲里便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茬茬白衣少年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好似没听到他们有什么名字。瑞安床榻的娇客换了一人又一人,到唯有那位黑衣客雷打不动,如同鬼魅般时常出现,却也不晓得那便是苏世贤想要寻找的白虎。
半夏认真回想着芙蓉洲间的过过往往,才待无奈地摇头,却蓦然发出一声惊呼。她分明记起那一夜发现瑞安小产,自己情急之余请了一秋过来,一秋言辞之间提起过瑞安拿病虎来喻这名黑衣客,显然对他大为不满。
病虎与白虎,都有个虎字,只不晓得与苏世贤想寻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半夏疑疑惑惑,将黑衣客来无影去无踪的行迹说与苏世贤,又提及一秋提到的病虎二字,苏世贤眸间倏地一亮,直觉里这个人必定与白虎有着关联。
他恳切地望着半夏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对世贤至关重要。今日想拜托半夏姑娘对这个人多多留意,看能否揭开他身世之迷。”
苏世贤在半夏面前从来都是温润君子,行动不骄不躁,似今日这般迫切地寻人,在半夏看来是头一遭。她从对方眸间分明看到些隐藏的焦灼,心内便是一软。
半夏轻轻屈膝,郑重应允道:“苏大人您放心,奴婢定当时时留心,替您分辨一下那黑衣客究竟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苏世贤眼望半夏良久无语,末了只是轻轻一叹:“半夏,这个人对我固然重要,此时此刻我却不能不顾及你的安危。你须记着我今日所说,凡事量力而行,咱们并不急在一时,你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这是头一次,苏世贤真情流露,对半夏露出几分关切之情。半夏只觉得心间暖流涌动,眼中蓦然便浮上一层晶莹的泪滴。
她只怕被苏世贤瞧见,只微微低垂着头,露出抹云淡风清的笑容:“苏大人,半夏不得已行此背主之事,虽然有些龌龊,却是尊从自己的内心。半夏今日应下苏大人,明知前路有些荆棘,依旧无怨无悔,大人您不必悬心。”
融融雪光映着耦合色的茜芸纱窗,半夏姿色平平的脸上溢着些幸福的容光。她声音极低,却又极尽温柔:“能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半夏十分开心。”
苏世贤无言以对,他走到薰笼前取下半夏的斗篷,替这清秀的女子披在肩上,只暖声说道:“世贤多谢半夏姑娘。”
瞧着那抹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苏世贤不由再次喟然轻叹。
黄怀谦前日晓得苏世贤过府探病,心内惊诧不已。他自然对这位瑞安的夫婿存有芥蒂,想要托词推拒。不曾想对方手中却持有当今陛下李隆寿的亲笔信,当真令黄怀谦难以瞧透。
金銮殿上黄怀谦大有深意的一眼落进李隆寿的眼眸,他便晓得这位肱骨之臣放弃去往大阮谒见刘才人与小殿下的机会,而选择留在国内,必定有他的理由。
只为黄怀谦抱病,两人之间无法联系,李隆寿只得托苏世贤替自己开路。
便是持有李隆寿的亲笔信,黄怀谦依旧对苏世贤并不信任,只转着圈子与他耍太极,顾左右而言其他。
苏世贤情知他的身份尴尬,黄府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来。为了叫黄怀谦放下戒心,他拉住黄怀谦的手掌,在他掌心虚虚比划了“隆昌”二字,低声问道:“陛下夜不能寐,只派下官前来问问。能叫黄大人放着这位殿下不顾,朝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黄怀谦此时才惊讶地抬眸,盯着苏世贤瞧了半晌,哑然失笑道:“敢情苏大人如今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是打从什么时候的事?”
苏世贤听得他话中诙谐之意,纵然涵养功夫极好也不由面上一红,讪讪说道:“大人,世贤不便在府中久留,还请大人长话短说。”
黄怀谦便命房中奴仆尽数退去,再招了苏世贤来自己身畔,覆在他的耳际悄悄说了几句话。苏世贤面呈骇然,惊得脸色发白。他直视着黄怀谦的眼睛问道:“大人,你能否断定此事?”
☆、第四百零二章 翁婿
黄怀谦苦苦一笑,指了指高几上的茶碗向苏世贤请茶,再无奈地说道:“我虽有疑惑,却不能单凭着我的鼻子便定了孙大人的乾坤。烦请苏大夫将此事转告陛下,请陛下时刻留心。咱们多试上几回,心里便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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