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此前从未来过孙大人独居的院落,此刻稍稍垂眸,到将院中素到极致的情形一收眼中。碧绿桠油的栏杆四周抄手,无有一丝雕梁画栋的装饰,正中一块风骨轻隽的太湖石,想是算做与内里隔绝的大插屏。
姜黄葛布的棉帘已经有些年头,上头并没有刺绣提花之类的装饰,而是笔风虬劲地以墨绘制着几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该是取自一品清廉之意。
孙夫人见何氏的目光只是在那块棉帘上打转,以为她是瞧着棉帘年代久远,面上轻轻一红。
☆、第四百一十四章 清廉
何氏的目光兀自打量着陈旧的棉帘上那几朵亭亭净植的莲花,回思着孙大人的高洁,孙夫人的声音已在耳畔轻轻响起。
她低声说道:“并不是我这做儿媳妇的打理中馈却疏忽了老人家这里,实在是这帘上的墨画是公公旧日笔迹。无论如何劝说,他老人家一直舍不得换去。”
何氏闻言连连赞叹,与孙夫人说道:“我方才盯着棉帘子瞧,并不是有误会您的意思,是一时揣摩那一品清廉的意境,不觉有些忘情。”
这几家都曾是先帝肱骨,黄怀谦虽为后辈,如今却俨然是中流砥柱。何氏认真说道:“想孙大人一片冰心,这墨迹沧桑当是老人家清廉一生的写照。守着您说句心里话,怀谦这一生所敬者,唯有已经离京的董大人与您府上这位老爷子。”
何氏并非故意讨巧,实在满是肺腑之言,继续拉着孙夫人的手低低笑道:“因此怀谦今日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替他给老爷子磕头。”
孙夫人听何氏说得感慨,也触动往日情怀,想着那样睿智慈祥的公公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心下有些怆然。两人就着冬梅打起的帘子进得屋来,从陈设简朴的博古架子后头转过去,便是孙大人从前起居的正厅。
虽然允许何氏见礼,到底碍着男女有别。孙大人命人提早将自己搀扶过来,搭了床薄背歪坐在榻上,前头特意拿了架六扇绘着水墨长卷的琉璃屏风遮挡。
冬梅早命人在屏风前头摆下俩墨绿弹花的蒲团,当是为孙夫人与何氏所用。
隔着那扇透明的屏风,何氏隐约可见后头黄花榻的宽榻上半坐半卧着位清隽的老人,只是面容自己模模糊糊地瞧不清楚。
早先随着黄怀谦过府,何氏不过远远给孙大人见礼,彼此之间说不上熟悉。
何氏只是随着孙夫人一起隔着屏风向孙大人问候,又跪在早便备好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向他叩了三个头,这才淑婉地说道:“侄媳妇来时,怀谦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替他向老爷子叩个头。为着怀谦伤了腿,您前日还特意打发人过去问候,怀谦与侄媳都十分感激。”
守着外人,孙大人到不似孙夫人等人提到的乖张性情,而是显得十分和煦。他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到也随着笑了几声,哑着嗓子说道:“怀谦与你都客气了,先起来说话。”
何氏依言立起,也不往两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便就在屏风前头立住。孙大人倾着身子问了几解码器些黄怀谦的近况,何氏都一一做答。
孙大人有些遗憾地说道:“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一躺下,老朽还晓不晓得是否能与他再见,这心里却是十分挂念。”
何氏听孙大人说得伤感,眼间不觉一片湿意,只为守着老人家不敢落泪,打起精神劝解了几句,请孙大人安心养病,又许诺待黄怀谦好些,便来上门请安。
说了不过三五句,孙大人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房中侍候的丫头似是见惯不怪,一人手脚麻利地捧起漱盂,另一个便快手快脚地端茶,从里头亮柜格间取下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服侍孙大人吃下。
孙大人咳嗽了一阵,吐了几口浓痰,胸腔里更似拉风箱一般吱吱作响,叫人看得十分难受。
何氏瞅着孙大人如此模样,心下也是一阵黯然,不忍打扰老爷子的休息,便慌忙告辞出来,拉着何氏的手问道:“我怎么瞧着老爷子比前些时更添了症候?”
孙夫人宛然叹道:“正是,前两日咳嗽不断,家里找了大夫来瞧,说是竟然有些肺痨之症。你也晓得此病难医,老人家若能捱过这个残冬,或许还能多拖些时日。如今这个样子,便是婆婆不问,大约心里也有数。”
两人重新回到老夫人院里,另一个大丫头秋菊正指使着小丫头摆饭。老夫人略显急切地问了几句孙大人的近况,何氏只捡老人家爱听的去说,道是孙大人精神十分矍铄,还问她可曾给老夫人请安云云。
老夫人明知何氏是安慰自己,到也略觉宽心,拉了何氏身边来坐,也不许孙夫人立什么规矩,只指着摆好的四凉六热几道小菜说道:“不过图说说话乐呵乐呵,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布菜添筹,只陪着老婆子吃顿安生饭。”
两人自然不忍拂却老夫人的好意,果真只是陪着她吃饭。老夫人从前胃口极好,如今早便清减了许多,其实并没有多少心情。
各人心里有事,何氏吃完饭,又陪着老夫人坐了片刻,直待老夫人脸有倦怠,方才起身告辞。孙夫人送了她出来,两人又地廊下立着说了几句话。
何氏婉转问起可曾预备孙大人的后事,提出若有什么需要相帮的地方请孙夫人只管开口。孙夫人先谢了何氏的好意,再点头叹息道:“他们兄弟两个商议了,待过完年便预备老人家的东西,权当冲一冲喜,兴许病候便能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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