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客暗眸沉沉地盯着瑞安,追问她道:“你是否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便不信这么多的人马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销声匿迹,你仔细想想京城附近还有哪处有藏兵之所?显见得如今这些贼人还未渗入到五城兵马司,你叫他们去查一查这几年有没有人大肆采买过粮食军需?”
这么多的人总要吃饭,黑衣客不信他从上头掐住源头,这些人还能不露出马脚。瑞安到是绝顶聪明,立时便对黑衣客的想法心领神会。她铺开纸便写了封手谕,慎重地落了自己的私印,命人以八百里的加急传回京城。
面对黑衣客方才的询问,瑞安也只是懵然摇头,黯然道:“咱们一条罗绳系在两头,早便荣辱与共,我瞒你这些有什么用?京师四周统共不过巴掌大的地方,这各处消失的人马加起来,少说也不下几万人。我这心里正惊疑不定,指望着你替我出谋划策,你怎得一味猜忌?”
一席话半真半假,瑞安可以与黑衣客共患难,却无意跟他同富贵。
一个是天皇贵勋,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娇女;另一个却是江湖草莽,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两人之间本来就有天壤之别。
黑衣客流转花丛下,被瑞安迷了眼,精心替她打算之余,黄粱美梦从不间断。而瑞安行事素来本着狡兔死、走狗烹的原则,不过想将黑衣客榨干到最后一刻。
她此刻身弱体虚,目光里含了几分盈然,不觉便有几分不胜之态,到让黑衣客怦然动心。黑衣客不再纠缠方才的话题,而是发狠道:“你心里有数便好。人多了有人多的好处,这几万人吃喝拉撒,我就不信寻不到点线索”。
黑衣客今日的虬髯在灯火下十分扎眼,惹得瑞安一阵心烦,她变着脸嗔责道:“怎么又弄了这么一幅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看着便脏兮兮地难受。”
只为来往方便,黑衣客脸上覆着层人皮面具,这几日扮得是贩卖马匹的客商。连日奔波劳累却换来这么句话,黑衣客的脸立时拉得老长。
☆、第四百一十七章 纠缠
可怜之人往往有可恨之处;自负之人难免含自卑之意。黑衣客情知自己与瑞安之间横亘着天堑,所谓求之不得,才会一直那么对她恶语相向。
见瑞安纠结自己此刻的模样,黑衣客不耐烦地嘲讽道:“你喜欢的那些小白脸哪一个不是银样腊枪头,中看不中用。有那些无用的心思,不如赶紧想法子把漏洞堵住,不要每时每刻都像犯了花痴。”
瑞安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落,如遮了道深深的幕帘。她讳莫如深的眸间早是寒芒四射,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算做默认黑衣客方才的话。
若不是黑衣客这些年一力扶持,瑞安自问没有能力走到今日。
只是随着早先曙光渐现,瑞安以监国长公主的身份垂帘听政,将军国要务一把抓在手中,俨然已成为大裕皇朝真正的掌权人,黑衣客便不甘心再居于人后。他想要堂而皇之的走向前朝,与瑞安并肩而立,分享成果的果实,这是瑞安永远所不能接受。
自论心计与才能都不是黑衣客的对手,瑞安只得对他一忍再忍,由得他给自己出谋划策。黑衣客自是晓得瑞安方才对朱怀武的处置,略略点头道:“你总算没有由着性子闹腾,还给朱怀武留了三分薄面。”
西山大营比京中苦寒,瑞安来了这几日并不习惯。牛皮帐的四角笼着炭炉,她手中捧的紫铜鎏金暖炉亦是火炭红红,依然觉得手脚冷得发麻。
她闷闷添了件十样锦的妆花小袄,又示意黑衣客拿火钳子将炭盆再拨得旺些,这才悠悠叹道:“你也忒把人看轻。大敌当前我如何能自乱阵角?为今之计当然是叫他戴罪立功。难不成我杀了他,消失的那些人便能回来?”
黑衣客点头道:“正是,这话到还有几分脑子。如今既要指望着朱家父子,还不是追究朱怀武玩忽职守的时候。依我说来,你叫朱旭一个人留在西山大营,还是将朱怀武调回京中,先将五城兵司司牢牢握住,莫再叫人有机可乘。”
五城兵马司职位不高,日常琐碎事务却覆盖甚广,与京中三教九流接触,是最能收集信息的好地方。此番侥幸未被人所动,瑞安必定不会再掉以轻心。
帐中其实没有相像中那么寒冷,只是瑞安听得西山高处呼呼的风声卷过,便无端添了瑟缩。她将小袄拉紧,又坐得离火炉更近了一些,这才频频点着头,拼力忍下胸口那股子浊气,却依旧感觉心间堵得难受。
她重重一叹,脸上颓丧的颜色十分明显,只低低冲着黑衣客道:“我素日顺风顺水惯了,如今想做件事情偏就那么难,总感觉这些年连老天都在同我做对。”
篡权夺位、弑君谋反,本就为天理不容,从无几人能得善终。
此情此景尽在黑衣客眼前,他将冲到嘴边的话强行咽下。心知这既对瑞安的嘲讽,却更是对自己未知将来的深深惶恐。
昔年瞒天过海的一计没能要了青龙等三人的命,从那时起便埋下了祸患。如今回思起来,黑衣客只是后悔当年做事不够周全,低估了玄武逃生之力。
开弓便没有了回头箭,他与瑞安这些年一直走到今天,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当务之急并不是追究谁从前失职,而是要做到亡羊补牢,不叫对方有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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