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数月,这千娇百媚的女子便险些成为红颜枯骨,如今更是痴痴傻傻。
至善笑吟吟望着仁寿皇帝道:“女儿旧事重提,无非是想请问一句父皇。昔日不过几片麝香,父皇便动用了慎刑司。如今姓谢的贱人那里,人证物证俱在,为什么父皇仅仅褫夺了她的贵妃之位,人还好端端在长春宫养尊处优?”
吧嗒一声响,竟是至善掀起炕桌上八瓣莲纹的紫铜鎏金香炉,想要往里头扔几片宁神静气的苏合香,那香炉盖子却一个不慎,被她重重摔落在桌面。
至善一手抚着小腹,一手支着炕桌,唇角的笑意依旧不减:“父皇,母后与兄长金尊玉贵,两条人命加起来,在您眼中反而不如一个谢氏值钱?”
仁寿皇帝凝眉瞧去,至善虽未如往日般像个被火点燃的爆竹,那眉宇间的戾气却是时隐时现,搁在炕桌上的一张手更是微微发颤,足见她此刻隐忍之难。
“至善,没有人能抵过你母后在父皇心目中的份量,你如今年纪尚轻,瞧事情往往只瞧见了表面。”仁寿皇帝宽厚的大掌落在女儿肩上,目光里丝毫没有躲闪。
☆、第五百三十六章 归京
至善身子臃肿,略坐间已觉倦怠。她以手支着额头,冲仁寿皇帝无奈轻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至善今日不孝,为着亡母负屈,斗胆向父皇请教。若至善眼中瞧得不全,那事实的真相又是如何?”
无有宫婢在旁,至善自己挪动了一下身子,往填着兰草蕙萝的明黄织锦四合瑞云纹迎枕上再靠得更紧一些,似是汲取什么力量,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仁寿皇帝,只等着这身兼父亲与君王两重身份的人给自己确切的答复。
“至善,后宫里的女子所连的既有她的母族、亦有她的后辈。父皇只能告诉你,动用慎刑司审那兰贵人,为得自然不是区区几片麝香。同样,如今谢妃暂降份位,不是此事已了,而是父皇在等外头的消息。”
仁寿皇帝脸色一肃,语气已然带了些严厉:“你临盆在即,却跑到宫里不依不饶,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顾忌腹中的小生命。若再有下次,朕连你婆母和驸马一并重罚,如今快些回去歇着,父皇自会还你母后一个公道。”
至善自乾清宫出来时,正有一队大雁排云直上,秋日灿灿的娇芒洒下,一时灼灼如金。她斜睨着长春宫的方向,露出森然的恨意,却又恐惊动了腹中的宝贝,小心翼翼地低语道:“乖宝贝,咱们拭目以待,戕害过你外婆的人该有何种下场。”
何子岩自是不晓得至善来仁寿皇帝面前再替谢妃点了眼药,他审时度势,聪明地知晓自己此刻留在京中已无任何意义,还不若重新赚取军功,来换得仁寿皇帝对谢妃的恻隐,到那时他母子二人大约才能有条出路。
前往乾清宫面圣时,何子岩便故做有些灰心,请求重上前线。本以为这样的态度会换得仁寿皇帝的怜悯,不承想仁寿皇帝并未一口应允,而是淡淡说道:“朕留你在京中还有些事情,这件事容后再议。”
何子岩心中有鬼,也不敢一求再求,只得黯然出来,暗中与赵将军等人依旧来往不断,桩桩件件丝毫不差地落入仁寿皇帝的眼线。
十月二十六日晚间,一场白雪宛若飞絮撒盐,大阮宫内落了一地碎玉琼脂。
陶灼华已然习惯了北地的冬季来得格外早,她笼着鎏金的紫铜手炉坐在暖炉上,读着黄氏与陶春晚写自波斯的来信,又牵挂着依旧在国子监读书的陶雨浓,便叫小厨房做了新鲜的羊蝎子火锅,并寻出的大毛氅衣一并叫和子送去。
镶着酱紫盘银如意纹的织锦软帘轻轻一挑,却是身着碧绿丝棉宫衣的茯苓匆匆自外头进来,她冲陶灼华屈膝行礼,低低地说道:“小姐,赵王殿下遣人传了话来,说是孙将军已归,榆林关的真相即刻便会大白,请小姐心里有数。”
陶灼华正绣着一方妃红金线海棠花的丝帕,闻言将东西往针线簸箩里一丢,抬起头来欣喜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茯苓拿火钳子拨着暖炉中的红萝霜炭,轻轻笑道:“殿下派来的人说,孙将军是昨日夜间入宫,他们今日聚在齐王府商议,晚些时殿下便会进宫。明日早朝散罢,孙将军便会直接入宫面圣。”
小丫头对榆林关的情形并不了解,只晓得自己之方抓住了何子岩的把柄。陶灼华却是深深惋叹,想着榆林关外不晓得为了何子岩一己之私平添多少冤魂。
为了避人耳目,孙将军并未归家,只遣人送回了平安的消息。他借宿在何子岱府上,与这英姿飒爽的少年郎把酒临风,借机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一番,从前与夫人的想法便渐渐成型,变得更加活泛。
何子岑在晚膳后告辞,想着先与德妃娘娘通通气,再顺便说与陶灼华知晓。
德妃见儿子无召而至,且脸色极为郑重,只怕有什么大事发生,神色也肃然了几分。何子岑屏退了众人,连锦绫与绮罗两个也不留下,那幅少有的凝重样子叫德妃娘娘吃了一惊。她揪着自己的帕子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这两样本来比照妇人心狠的话,何子岑到觉得放到钱将军与何子岩身上更为贴切。
其实何子岑无论如何不愿相信,一个是戎马倥匆的将军、一个是堂堂正正的王爷,钱将军与何子岩两人为了骗取军功,不昔拿着普通百姓的性命做为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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