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哭够了,何氏似下定决心般,拉起女儿的手道:“走,随娘去松竹堂,让老太太帮你想想法子。”
楚家祖上就有惧内的毛病,一代一代传下来,连老太爷亦是这般。不敢去请老太爷出山,何氏便想了个迂回的法子,若能说服这位婆母,就成了变相的曲线救国了。
到了松竹堂,何氏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楚老太太就笑着招呼她上前,“快过来,才有人送来几枝上好的山参,你也拣几枝回去,这东西提气是最好的。”
何氏走近一瞧,果然看到一大包长短不一的东西,根根皆有拇指粗细,目中亦有几许惊讶——这样质地上佳的人参,一根怕是百两银子都拿不下来。
幸好何氏还不是那等见财眼开的人,虽然惊奇,倒还把持得住,只笑问道:“这是谁送来的?出手这样阔绰。”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那未过门的女婿。”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望着她笑,她从前对这个三房媳妇还没这样亲切,如今倒是和蔼多了。
何氏不禁哑然,半晌才吱声道:“是朱……大人?”
险险叫出朱十三的诨名。
老太太赞许的颔首,“这孩子眼光不错,送来的都是真材实料,倒没叫那参行哄骗了去。”
何氏越发无言,看来婆母对朱十三的印象相当好,这大出她意料之外——想来还是那包人参发挥了效用,就不知朱十三还有没有给她旁的好处。楚老太太从前原是颇有风骨的,随着这几年国公府越来越穷,老婆子贪图享受,反倒越来越见钱眼开了。
何氏见她绝口不提朱十三的恶名,仿佛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少不得硬着头皮开口,“娘,那朱大人……”
正说着,忽见大夫人二夫人两个一齐过来请安,楚老太太忙一叠声的命人倒茶,反把三媳妇晾在一边。
这摆明就是敷衍的态度了,何氏气得一跺脚,赌气带着女儿离去。
朱十三态度强硬,婆母这边又有意支吾,何氏想起来便觉心酸落泪,楚瑜反而懂事的抹去她眼角的泪滴,“娘,你别难受了,既然这门亲事推拒不得,我嫁过去便是,想来那朱大人又不是老虎,总不至于生吃了我。”
女儿是为娘的心头肉,何氏见她愿意委曲求全,心里头越发难过,唯有紧紧地搂着楚瑜,嚎啕不止。
虽然退无可退,但何氏还是想尽最后的力量挣扎一把,她要求丈夫向朱府递帖子,请那位朱大人过来做客,实则是为了方便相看。
“啊?你还真想把他给请过来?”楚镇只是一个七品小官,甚少理会朝中风波,像朱十三这种人,自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不然还能怎么着,这可是她一辈子的事,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嫁过去?”何氏瞪着丈夫道,“就算你咽的下这口气,我也咽不下。”
楚家的妻为夫纲是祖传的,何氏一发威,楚镇只好妥协。他当真向朱墨发了帖子,起先还有些惴惴,怕这位厉害的女婿不肯花功夫应酬,谁知朱墨反倒欣然答应,倒让楚镇油然生出几分好感,觉得此人还挺好说话的。
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朱墨便登门造访了。楚瑜则奉了何氏的指点,悄悄躲在一架青竹屏风后,准备窥探未来夫婿的一举一动。
说老实话,楚瑜也想知道这位朱公子到底是俊是丑,若真是獐头鼠目丑得不成人形,她宁愿一嫁过去便自尽算了。
楚镇生性疏懒,向来不拘一格,但偏偏在访客面前自觉抬不起头——明明该自惭的该是这奸佞才对。
但朱墨实在与众人口耳相传的模样大不相符,他穿着一袭月白锦袍,衣袖上的金线晃得人眼晕的,气质却偏偏是矜贵温润的,谈吐亦十分斯文有礼。倘若是不识内情的人,兴许会将他当成不问世事的富家公子,但楚镇为官多年,深知此人乃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绝不可以凭外表论之,因此朱墨越对他客气,楚镇越是战战兢兢的,额上甚至冒出细汗来。
楚瑜从屏风后望见,心内亦有些诧异,按照她那套相由心生的理论,这位朱公子应该为人不错才对,莫非外头的传言有误,他的心地其实没那么坏?
楚镇本不愿接待这个烫手山芋,无奈何氏硬要他出面,因此处处手忙脚乱的,待要让人往凌云楼买几两好茶叶回来,再一想,朱墨在御前得势,什么赏赐没有,只怕宫里的茶他都喝腻了。
幸好朱墨及时替他解了围,“我不喝浓茶,饮些白水即可,大人不必费事了。”
楚镇这才松了口气,忙让人上一壶白水来。
朱墨慢悠悠的给自己倾了一杯,视线若有似无的瞟向屏风后,似乎发现何种端倪。
楚瑜一惊,忙将半截秀颈撤回去,生怕被他瞧见。
朱墨收回目光,望着楚镇笑道:“我听说大人府上有个不错的园子,不知可愿领我一观?”
谁家府上还没个像模像样的庭院,这朱十三也忒古怪,楚镇只知自己不敢拂他的意,忙忙起身,命人引他过去。
两人绕着湖堤装模作样走了半日,管事忽报有客前来,朱墨便笑道:“大人不必为难,自去应酬吧,我这人很随和的。”
楚镇感激不迭的应下,心里却暗暗嘀咕:既然随和,怎么这么没眼色,还硬赖着不走,真把楚府当成自己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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