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越女的倒掉_茂林修竹【完结】(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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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醒来后,他身上便很有些沉重。

  然而日子还要照过——毕竟都约好了要一道修仙,来日方长着。一次两次挫折算什么?百年千年的时光中,没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洗漱完毕,用过早饭,他便再次出门。

  云秀嘱托他留意奉安观周边游荡的不轨之人,确实不是她多心。

  蒲州地方小,有油水的法事统共就这么多,一个小小的、没什么底蕴的坤道观却能抢占这么大的份额,早就令无数人眼红了。只因传说宰相家的女儿寄身于此观中,故而无人敢轻举妄动罢了。

  可转眼三四年过去,观中究竟是否真有宰相之女早已无人敢断言——这么多年从未见长安有车马来过问,想来纵然真有,也是个被遗忘乃至遗弃的孤女。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大约柳家也不会替她出头。怕还会担忧名声被牵累,而将事端悄悄压下来。

  加之巩县有始作俑者不但未受惩戒,反而风头更盛,便更激励一众心存侥幸之人蠢蠢欲动。

  有鉴于此,令狐十七当真觉着,云秀若想把奉安观当长久寄身之地,便非得改改这“小国寡民无为而治”的思路不成。

  但若真改了,怕又俗务缠身不得清净了。

  ——说到底,坤道观这种东西本就是菟丝、女萝之属,非得依附、缠绕什么才能在这般世道中存活,根本就不是一个恰当的寄身之地。

  她又要修仙,又要做奉安观背靠的大树……真是不知所谓。

  令狐十七心不在焉的胡思乱想着。

  恰逢奉安观中小道士出门泼污水,瞧见他便和撞见贼似的忙不迭掉头便跑,砰的一声,闭门、落闩一气呵成。

  还震落了梢头几片枯叶。

  令狐十七站在落叶飘零的紧闭的大门前,额头青筋乱跳。

  ……他差点都忘了,昨日进观里去替云秀巡视,不巧被个一本正经的道婆识破,义正词严的训斥了一顿。真是奇耻大辱。

  他本就消沉,此刻越发觉着无趣。

  干脆一转身,往有趣处游荡去。

  行近蒲州官道,便见一行人正往驿馆中去。

  当中一人须发皆、仙风道骨,却意有讨好的同身前头带幂蓠的矮壮公差说话。那公差回头时微微扬起下巴,漆黑的络腮胡中杂了一缕白须。

  两个竟都是熟面孔,俱都曾出入过他家门厅。

  ——那位来历不明的柳真人虽不是他阿娘亲自举荐,可必定是她阿娘着意送至天子身边的。

  ——而将这位柳真人捉回来的浙东观察使,也曾是他阿娘的故交。

  那柳真人骗术虽不算拙劣,可令狐十七不信以他阿娘的聪明会看不穿。那柳真人跑了反而消停,此刻被捉回来,还不知又要生起什么波澜。

  令狐十七越发觉着烦闷。

  干脆拈一枚花印,到云秀空间里看书消磨去。

  云秀在新坟前拜了一拜。

  持盈道长只停灵一日便下葬,当中除她外无一人前来吊唁。薄棺抔土掩此身。

  而远在巩县,伊洛河北希玄寺摩崖大佛像前,行寂和尚正在说法。

  希玄寺是后魏孝文帝所建之伽蓝,当年凿石为窟,刻佛千万像。亦是本朝玄奘法师剃度之处。乃是本朝名刹。此次盂兰盆法会,破例援引行寂和尚前来讲法,方圆百里百姓闻讯,便纷纷前来礼敬。

  来到希玄寺,先闻古寺孤钟声。过松深柏茂之处,便见一崖石壁。那崖前便是希玄寺讲经处。

  那崖上摩崖雕刻维摩诘图——维摩诘菩萨诈称病在家,佛祖派大智文殊菩萨前去探病。两位菩萨语带机锋,就佛法展开精妙辩论。诸天罗汉、菩萨、诸比丘听其讲法,皆大欢喜。时有天女在室,现身散花,花落在菩萨身上,皆坠落。落在诸比丘身上,着而不落。

  那石刻便雕琢此刻情形。以对坐论法的两位菩萨为主体,四周雕琢音乐天、力士,又有诸天罗汉、菩萨、比丘尼小相环绕。飞天舞于其上,天花漫撒。

  时近傍晚,天高风过、彩霞流转。

  行寂和尚身着七宝袈裟,端坐在高台上,其身正在二菩萨之间。

  自下望去,庄严肃穆宛若神佛。梵音入耳如唱,听法诸人无不陶醉,纷纷顶礼膜拜。

  无人注意到,悬崖对面梧桐树上,有个小女道士倚坐其上,正在听讲。有两团荧光如鬼灯,正漂浮在她斗篷两侧。

  云秀不能不承认——行寂和尚很擅讲法。

  他把握住了喜闻乐见和高妙精深之间那个最恰当的交点,讲得深入浅出、老少皆宜,还能微妙的照顾到百姓对财色权寿子孙的朴素心愿。竟令她一时不忍打断。

  他对佛法的领悟精纯与否另说,至少他宣扬佛法的才能,云秀再修几辈子也赶不上。

  才华之一物真是公正得不近人情,既不因你心善便多给你,亦不因他作恶多段便少给他。

  可云秀知道,有人讲得比他更好。然而她尚还无缘一听,那人便已不能再讲。

  因那人的沉寂,才使行寂一竖子得以成名。

  而那人的沉寂,正是行寂所害。

  云秀轻轻托起那两枚荧光,问道,“准备好了吗?”

  逝者留下的遗愿,也未必只能依附于她的身上,才能现形。借助专门的法术,一切有灵之物皆可凭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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