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简渐渐感到呼吸凝滞。
“所有人都对他阳奉阴违,他始终都是孑然一身……”玄镜的嘴角有些抽动,言语至此,也再无后文,他踩着这滩风干的血迹拾级而下。
霍简再也挪不开步子,望着玄镜背影默然出神,想来玄威也足够机敏,若非自己一早服下肝肠寸断的□□,但凡落入玄镜手中,可就不止是生不如死了。
只是这□□能教人七窍流血、痛心彻骨,若不是有天大的赴死之心,谁又能对自己这么狠呢?霍简喟然长叹,命人来将北宫清扫一番,也算留个干净。
东郊,玄兵轮班值守,片刻不敢分神,毕竟所谓的东原义军已经杀到眼皮子底下了,没人能保证打了个盹起来脑袋还在脖子上——但确实只是“所谓的”。
鱼阿冲着帐外的夜色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道:“这玄狗在搞什么?来了又撤,撤了又来,连敌情都没摸清楚,太没意思了!”
“洛绍兮究竟什么时候肯放心地打过来?”楚是夜真搞不懂这位谨小慎微的舅舅以前究竟被哪条蛇给咬了,如此十年怕井绳,操练这么久也只是派了一支先遣军过来探探路,定要求个什么万无一失。
说来也怪,东原不过来了一小部分人,就把玄氏吓得脸青眼白的,也不知道在装什么鬼弄什么神……
鱼阿伸了个懒腰:“别想了,我看啊,只有等南郊那位小皇帝拿下了天鸿城,洛绍兮才肯放心出手,他呀,就是这个猫儿性子,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楚是夜算是哑口无言了,顺手玩起了案上的不倒翁,还拿手指去戳人家的小胡子,一旁的霍离秋见了好奇道:“军营里为何会有这个玩意儿?”
“哎,说来见笑,我打小是个急性子,当初追随大将军打仗的时候,在锁春关吃了两年的沙子,可难熬了!大将军见了就给我个小泥偶,说什么时候能把它推倒了,什么时候仗就打完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泥偶叫不倒翁,无论如何都推不倒的,所以,这仗也永远没办法打完。”鱼阿憨笑一声,摸着后脑勺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然而,楚是夜的手很快僵在半空,悄然缩了回去,离秋听得最后一句,心中隐痛,黯然道:“这此一定很快就结束了。”
“报!南郊军情——弑玄大军大获全胜,还俘获了玄氏主将玄霆,宇文大人打算明日就破城而入!”兵卒疾步来报,帐中三人皆是一怔。
鱼阿反应了半晌,随后恨不得拍案叫绝,欣喜道:“唷!小皇帝不错啊,看来这一趟出去成长了不少啊,够霸气!我喜欢!”
霍离秋陷入愣怔,楚是夜知她心中所想,一边应和着鱼阿点了点头,一边又拦着兵卒追问道:“那个……宇文大人有没有说怎么处置玄霆?不会就杀了吧?”
“这倒没有,不过宇文大人将其移交给了湖岸势力,那边似乎打算黎明时分当众处死他……呃,不过听说那敌将受了重伤,能不能活到破晓都还说不准呢!”
霍离秋瞳孔骤缩,二话没说掀开帐帘奔了出去,楚是夜还没听到兵卒最后一个字稳当落地,赶紧抽身追了上去。
“哎,霍大人,前方有玄兵,不可轻举妄动啊!”
“霍大人您可别为难我们呀!”
……
义军营口一阵喧嚣,守卫们将出路堵得水泄不通,霍离秋左右寻不见缝隙,焦灼道:“我真的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各位能否通融一下?”
“这……”守卫们面面相觑,瞧着天色渐深,前路凶险未卜,实在不敢放人出去打草惊蛇,霍离秋知道义军向来军纪整肃,她现在这么张牙舞爪地逼迫别人确实不妥,只好弃了从大门溜走的念头,撤身而去。
她迂回至马厩的位置,正欲掠一匹好马从南边的矮栅栏窜出去,岂料刚迈开步子,楚是夜眨眼间横在自己跟前,霍离秋眉头微皱:“你也要拦我?”
楚是夜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在离秋心中尚且如此不通人情,只好悻悻地从背后拽出一匹红鬃骏马,道:“这是营里跑得最快的马,叫那个什么——小红!”
霍离秋意识到自己有所误会,心生愧疚,也不知道该说声“对不起”还是该道声“谢谢”,踌躇间,楚是夜翻身上马,顺手将离秋给揽了上来,话不多说御马而去,朝着西南角崎岖的山丘绕去,恰巧避开了西边最密不透风的防线。
只是这路确实走得艰难颠簸,尽管鲜有人烟,但还能时不时撞上三五成群分散守夜的玄兵,楚是夜拽着缰绳,严守着周遭的动静,霍离秋始终心系天边之事,楚是夜便在她耳畔轻声劝道:“放心,他剿了湖岸这么多次,人家才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嗯,这么多年,我倒是有许多疑问一直藏着,只盼有个机会能问个清楚。”
……
两人穿针引线似的费力躲过玄氏的耳目,朝着南郊扬长而去。
132 卑微
南郊军营。
囚帐内透进一丝恬静似水的月光,照亮了玄霆一张斑驳的面孔。
他提着绵长的呼吸,寂寥地坐在冰凉的地上,手脚上的铁链延伸至深不可见的黑暗处,唯一滚烫的便是右肩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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