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宫殿在北原大地上若隐若现,骤然升腾起的浓雾遮掩了一切视线。
宇文无异反手揪起身边的鬼童,质问道:“是不是你又在搞鬼了!”
鬼童迷惑地眨眨眼,用他那一双渗人的眼白挤弄出了无辜,心想自己还没这本事跟全天下的大雾都攀上关系,赶紧求饶道:“小陛下冤枉呀,鬼童那不三不四的雾术早在锁春关就失效了,如今怎敢再来献丑?”
众人面面相觑,宇文无异心有不甘地将他丢在一旁,弑玄大军只好停下行进的步伐,留在原地稍作休整,唯恐雪越下越大,断了退路可就危险了。
洛绍兮看着暮色将尽,北原即将入夜,而玄虚宫外什么身影也寻不见,两个孩子始终没有消息,让人坐立难安。
叶承泰还沉浸在锁春关那场无从善终的血祭里,连向来聒噪的鱼阿也识相地闭上了嘴,指挥着将士们在原地搭起供临时休憩的帐篷。
安将军望着远处的玄虚宫,悄然回想起当年第一次反玄大战时,义军将玄贼打得落花流水,残兵败将们逃回了玄虚宫闭门不出,闻者无不解气!只可惜南国山高路远的,到底是一场远水,被强行提上来浇熄这近火——火虽灭了,水又得到了什么?
宇文无异察觉到这位老将军的心事,也不去考虑是否冒犯或是否得体,直抒胸臆道:“南国此番北上远征,重情重义,天下人无不铭记。”
“哼……”安将军被这毛头孩子识破了心思,颇为不爽,况且听这小皇帝的口吻,竟有几分君臣相待的姿态,还真不谦虚,于是肃声应了一句,“哪有这么苦情兮兮的?南国偏安一隅已经足够了,无需被人惦记!尤其是那些将来要在权势顶上的人……”
老将军最后一语锋芒毕露,引得宇文无异的眸眼冷不丁地颤了颤。
说来也怪,若非五原尽归一家之姓,何谈天下一统?
宇文无异明白安将军的话外之意,不慌不忙道:“说得在理,只可惜对错了人。”
“小皇帝倒是君子坦荡荡,只可惜坐上那个位子之后,一切就不好说了,今天就当我安某心胸狭窄了!”安将军毫不吝啬地见缝插针,黑完脸后又讨来一瓶烧酒,当着宇文无异的面慷慨激昂地灌进喉咙里,当做赔礼。
宇文无异陷入凝思,独自一人默默地走远了些。
玄虚宫内一片狼藉,楚是夜和霍离秋两人如同穿行在废墟之中,根本找不到所谓的侧门,毕竟现在连何处是门、何处是墙都分不清了。
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冻得皲裂,眼看着夜幕降临,倘若再走不出去,后果不堪设想。霍离秋从北上撑到现在,全然精疲力竭,所有的热血都凉透了,霍简的死更挪走了她心底最后一根支柱,她莫名悲哀道:“我们……会不会永远走不出去了?”
我们会不会永远走在一条没有尽头更无法回头的路上?
楚是夜目光微动,笃定道:“不会的,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离秋悄然颔首,可她实在太过疲累,像被榨干了所有气力,眼前竟出现了重影。
楚是夜没有察觉到离秋神色恍惚,一心寻着迷雾中的路。蓦地,一个人影靠了过来,楚是夜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厉声道:“什么人!”
哑奴怕被误会,急忙举起双手,嘴里咿咿啊啊地叫着。
楚是夜见他没有恶意,收起匕首后又对哑奴比划道:“你知道侧门在哪儿吗?”
哑奴连连点头,跪在地上用手指划出一行字来,字迹规整,写道:简护法让我带二位出宫去。楚是夜没想到玄虚宫还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哑奴看上去约莫有四十岁,竟然也熟通文墨,实在不简单。
“那就多谢这位前辈了!”
楚是夜扶着离秋跟上哑奴微瘸的步伐,哑奴在玄虚宫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哪怕闭上眼睛也能寻见方向,很快就将夫妻二人送到了面目全非的侧门。
然而,哑奴只在宫门内对他们挥手告别,完全没有离开此地的意思,离秋见了忧心道:“这里这么危险,前辈不如跟我们一起离开吧……”
哑奴那黝黑的脸庞上满是风霜留下的褶皱,他露出浅笑,冲着霍楚二人摇了摇头。
未等楚是夜再开口相劝,哑奴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消失在浓雾之中,来无影,去无踪,好似什么世外高人蜻蜓点水一般,两个后辈只能可望不可即。
霍离秋一想到哑奴前辈是简弟找来的,心底的空洞愈发难以填补。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了许久,直到楚是夜在呜咽的风雪里听见了积雪滑落的声响。
他侧过头去,总算摸清了他们现在的位置——他们正在一处不算太高的悬崖旁边走着,崖底是一面结冰的湖泊。
“没错,玄虚宫西南面有一处断崖,下面的湖泊叫……叫什么来着?”楚是夜兀自碎碎念着,努力抓着脑海里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落泪池?”
好像是这么个矫情的名字。
楚是夜想起以前在中原混江湖时听过的闲言碎语,传闻这面湖泊是圣女血祭上苍后,天神为之落下的眼泪化成的,听起来玄之又玄,用手指头想都知道是玄人编造出的谎言,无非是要证明他们对天神的忠心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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